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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知道呢。皇上盯著他良久,不開腔。整個室內其他人都緊緊屏住呼吸,生怕皇帝突然發飆。
皇帝終究沒有發飆。他緩緩立起身,揹著手,踱到我的面前,看著文禾。
“湯卿家,你且回去吧。曆書之事,改日再議。”皇上跟湯若望說話,卻一直看著文禾。
湯若望走了之後,皇上又讓王承恩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他們兩個身高几乎一樣,都戳在我身前。皇上著絳紅紗皮弁,頭戴十二縫五彩玉烏紗,雙眸戾氣;文禾公服帶織錦大綬,表情平和安靜,身姿筆直,目不斜視。我夾在中間,感受這皇權和冰山的協同壓迫,覺得皇帝不發飆我快發飆了。
“文侍讀,”皇上開口了,“你被點為榜眼之時,自身前途尚未穩定,為何聯同令尊將宋掌籍薦入宮中?”
文禾揖手:“宋掌籍是臣未婚之妻,卻亦是海外之民,來路曲折,但居文府簷下,難免受人猜忌。臣家父任少詹士,業已年高,臣新入翰林院,又往鄖陽,一去不知來路。去年二月十一,流寇曾入河北;七月十四日,後金兵取旅順。臣以為……”
“所以你借朕之手保她?你倒是誠實有餘,可惜謀心不足啊。朕送了你文家這個人情,未嘗有一次拒絕。你又如何謝朕?”他淡笑著,又看向我。
“臣無以為報,但憑陛下尊口。”文禾頓首答。
“既然你如此說,朕便不得不獎勵文侍郎的誠實了。宋掌籍,你心意如何?”他又問我。
說這話明明就是要作惡的意思,他懷疑我,更懷疑文禾,認為他不說實話。不說我的真實來歷,亦不說擠進宮中到底什麼目的。我也跪下,道:“臣妾但求陛下……”我停住了。求什麼?他又還沒說要怎麼樣,我總不能說“求陛下讓文侍讀原地不動在翰林院繼續待著”吧?
“唔,求朕什麼?”他促狹地望著我,眼角狡黠揚起。
真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抬眼望著他,他卻好似真在期待我講出什麼來。我又看看文禾,他站在一旁,硬是不接我的目光。我心裡好冷,文禾,你忘了你說過的那些話麼?你真要如此下去麼?……那好。
“臣妾但求陛下,”我再度看著皇上,“將臣妾削去內宮官職,放出宮外。”
“朕不會準你們此時成親。”他說。這是一句毫無道理的話,可他硬是能把它說得似乎很有權威道理。
“臣妾不成親,但求離去。”我低下頭,生硬道。
“哦?離去,去哪裡?”他問。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說完這句話,我看見文禾的腿動了一下。
“有意思。文侍讀,宋掌籍似乎有棄夫之心呢,你之前可覺察?”皇上又走到文禾跟前,彷彿覺得這是一件超級好玩的事。
文禾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仍然跪在地下的我,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那,你就回去吧。”
第二卷 龍之卷 第四章 提調
我猛然抬頭,看著文禾的眼睛。他清清楚楚向我展示著他的震驚、憤怒和哀傷。我在這目光交匯的一刻突然瞭解,“有口難言”四個字如果遇到的是信任,那便是安全妥帖的,並且總有可言的一天;但如果遇到的是懷疑,那麼,就必然會加倍痛苦。而我剛才所做的,就是讓他加倍痛苦。信任二字,說著輕鬆,卻是多麼難以做到的事情!
他長久地注視我,可我已經看不清他了。眼前的霧氣凝結,令整間屋子都模糊起來。半晌,我聽見皇上沉聲道:“平身,宋掌籍。”
慢慢起身,深呼吸,努力將眼淚逼回去。
皇上已經回到龍案後面坐下,不看我和文禾,只正色道:“朕不答應你的請求,宋掌籍。”
我看向他,發現他眼裡也有光芒,卻不再是一度寒峻威懾的那一種。這像一個普通二十四歲男人的眼睛了。一雙真正用來表達情緒,觀察世界的眼睛,而不是隻用來洞悉陰謀,體現威儀的眼睛。
“此外,文侍讀,朕以為你需要反思一下自己往來作為,包括你的‘誠實’用心,今日朝堂諫言,以及……”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難言的怒氣,“以及和宋掌籍的婚事是否還可兌現。宋掌籍與你婚約,今日言要離開卻又是為何?是我大明留她不住,還是你?她是你的未婚妻,不過她現在也是朕宮內的女官,你要記住。”
“臣遵旨。”文禾平息了情緒,淡然道。
“遵旨?”皇上抬眼看著他,“哼”了一聲,“朕還沒有下旨,你姑且候著吧。”
“是。”文禾垂手肅立。本小說由@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