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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門每戶都是獨立的院落,一座三層的小樓。越靠圍牆,規格越低,走到靠牆的一排,遠遠已經看見門口停著兩三輛車,車牌擺明了身份。
亦家的大門開著,正有一位保姆似的中年婦人帶著幾個孩子出來。車繼續往前開,孔謙收回視線,無意間看到走在保姆身後的孩子。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不見長高,還是長長的辮子,磁白的小臉,和大半年前見到的差不多。
目光不覺跟著她,車從旁邊擦過,她依然低頭慢慢的走,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阿姨領著兩個大孩子走出了好遠,她還渾然不覺。
上次碰到是部裡的聯歡,她由繼母帶著從宴會廳出口往外走,迎面碰上,母親上前客套了兩句。亦部長去世不久,舉家致哀,她就穿著黑色的衣裙,像在她媽媽的葬禮上一樣。躲在繼母身後,低著頭,有些怕生的不說話。
還是覺得可憐,無波的表情,大眼睛裡少了孩子的童真,大冷天連件外衣都沒穿。見到三次了,都是一身黑衣,沒有其他孩子斑斕的色彩。
“停一下。”孔謙叫住了司機,沒管後座上的父親什麼反應,徑直開啟自己一側的車門,兩三步跑了過去。
外套就搭在客廳的沙發上,晚飯後,父親和幾個年長些的同僚轉到書房討論部裡的事,母親和亦家的女眷在一樓喝茶,孔謙並不想加入時政,拿起外套往樓外走。
初冬還是深秋時候的景色,有些落葉,風凜冽些,院子裡除了灰牆還帶一些顏色。站在樓外看著路邊規整的一幢幢小樓,想到那孩子剛才的樣子。
本來只是給她披件外衣,有些嚇到了,拼命往保姆身邊跑,差點摔倒。也許是認生,飯前被帶到桌邊認人的時候很扭捏。好半天都不張嘴叫人,繼母走到她身後,推了推瘦小的肩,才開口叫了聲孔爺爺,孔奶奶。
孔家和亦家的輩分不好論,但畢竟孔父在部裡多年的閱歷,又長十幾歲,所以和孩子的奶奶成了一輩。輪到孔謙的時候,繼母讓她叫孔叔叔。
亦詩還小,眼睛裡的懂事也是屬於孩子的,看到他,微微一愣,顯然還記得他的樣子,想到下午的事,一時不願意張口叫。僵了好一會兒,聽到父親咳嗽,才勉強擠出“孔叔叔”三個字。
她很快被大家遺忘,晚飯的時候幾個孩子都沒有入席,被帶到別的地方吃飯。她走出去,低頭揉著裙襬,黑色的毛衣把小臉襯得很白淨,回眸的一瞬,不知在廳裡找什麼,很快就出去了。
亦家小樓外套的院子見方,有一片藤蘿架,白天短了,天色有些暗,微風吹起架邊垂著的莖葉。以為架子中冒出的是幾朵花,走近看,才發現只是木架斑駁的油漆,露出了木材的本色。
“今天吃飽了嗎?餓的話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很稚氣的聲音,卻故意要裝出大人的口氣。
孔謙繞過藤架的拐角,看到綠葉掩映間黑色的小毛衣,很長的頭髮梳成兩個辮子,懷裡抱著娃娃,蹲在藤架邊的石椅旁,正在和娃娃說話。
小手習慣性的給娃娃整理裙子,還把金色的長髮捋順。
“趙姨的豆子很好吃,但是我不喜歡,你也不許喜歡,她不是媽媽,記住了嗎?”
讓娃娃坐到椅子上與自己面對面,託著腮,亦詩講起一天煩心的事情。趙姨讓她穿的裙子,趙姨讓她梳的辮子,趙姨對哥哥更好。
好像全世界只有娃娃能認真傾聽她的話,她說到一半還會問問題,然後自己給自己回答,一問一答間,把一整天的煩惱不快樂都傾訴出來。
“媽媽的書就是媽媽的,我不動,你也不動,趙姨也不行!等你長大了我再給你。你要聽話,只和我在一起,如果不聽話,我就不喜歡你了,也不給你媽媽的書!”
講的很認真,說著說著有些小小的哽咽聲,揉了揉眼睛。本來可以止住,因為沒有別人看見,自顧自抽抽嗒嗒起來。毛衣的袖口帶過鬢角,頭髮亂了。突兀的情緒變成傷心,很快勾起了太多事情,見她把娃娃抱回懷裡,沉默下去,好一會兒才嗚咽著說“一一不哭,媽媽去更好的地方了……”,沒說完,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她在安慰自己,越安慰越傷心,孔謙站在藤蘿架旁邊,眼前又出現手裡拿一支白玫瑰的小女孩。她還不懂死是什麼,只知道永遠不會見面了,不知道另一個地方在哪裡,到底好不好,只是很傷心,又不知道怎麼能不難過。
還記得葬禮時她趴在繼母懷裡哭到睡著的樣子,明明依靠著什麼,卻更顯得孤苦無依。孔謙走到石凳旁邊蹲下身,不敢打擾到,就靜靜的呆在旁邊看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