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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讓開!”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總角少年正臭著臉瞪她,眉宇間盡是不屑之色。她略一怔,回憶起這刺耳又尖刻的聲音,卻是愉悅地一笑:“噢,原來是你,多謝。”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阿檀愣住,小小書童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就已捕捉到眼前胡女與往日的不同。莫非是被自己氣傻了?否則明明前一刻還被他欺負得縮成一團,怎地現在反不見了驚怯,倒生出些富貴逼人的氣勢來?
胡人身量本就高大,不再畏縮的安眉此刻笑盈盈立在阿檀面前,竟使他生出一絲毛骨悚然的懼意來。他不禁後退了半步,外強中乾地嚷嚷了一聲“你給我識相點”,下一刻卻轉身氣虛地跑開。
“安眉”粲然一笑,徑自往堂中走去。此時堂內青帘半卷、紅燭高照,滿座男女正把酒言歡,突然看見那胡女安眉施施然走進堂來,不禁都有些錯愕。
只有馮慄二姬臉上露出點正中下懷的神色來,默默相視一笑。
座上苻公看清堂下人影,面色頓時敗壞了幾分。一旁的苻長卿亦皺起眉,不解自己明明未曾要求安眉出席,為何她還要貿貿然前來赴宴。最後終是由苻夫人率先發難道:“今日一天都沒見你來上壽,現在還來做什麼?”
堂中頓時絲竹暗啞、滿座寂然。苻公夫婦面色陰沉地望著堂下人,苻長卿的兩個弟弟默不作聲面面相覷,而受邀前來的郗瓊琚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苻長卿見此情形心中暗暗惱火,剛想出言迴護安眉,卻驀然從她坦然的神色間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這意外的發現令他心中一緊,由著安眉走到了人前。
“賤妾蒲柳陋質、羞於見人,未曾及時與家翁奉觴上壽,的確是妾身的罪過,”但見安眉斂容提衣,趨步上前,從苻長卿案上借了一隻酒爵,來到苻公座下盈盈一禮,俯首吟道,“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祝阿翁壽等松喬、福如海淵……”
滿座聽了安眉的祝辭,驚豔之情溢於言表,只有苻長卿一人面色倏然陰沉,雙手藏在袖中緊緊攥成拳頭。
饒是苻公再恨安眉,此刻面對這番恭維也無法發作,於是只得拉下臉來,氣哼哼地令婢女在末席為安眉看了座。安眉又是行禮謝過,這才回身走到馮令媛的下首入座。
這廂馮令媛又嫉又恨,回首對自己的婢女暗中使了個眼色,見那婢女乖覺地點頭離開,這才稍稍迴轉了臉色。不大一會兒,只見幾名僕從上前為安眉佈菜,鎏金盤裡盛著猩猩唇鯉魚膾,最後一道菜由馮令媛的婢女送上來,揭開食盒後竟是一盤雜草。
只聽馮令媛掩袖一笑,等眾人的目光注意到安眉面前的雜草時,才刻意用拔高的聲調譏嘲道:“聽說安姬喜歡吃這些,是不是?我特意從庭中薅了些,安姬千萬別客氣。”
坐在馮令媛左邊的慄姬斜睨了安眉盤中一眼,卻只是微微抿唇一笑。
一時滿堂俱寂,苻長卿在座上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馮令媛,墨黑的瞳仁裡卻暗中閃過一星殺機。末席上安眉面對這份公然的羞辱,卻只是輕聲一笑:“您可真是抬舉我了。”
看也不看馮令媛一眼,她徑自從盤中拈起一根蕙草,明眸向堂中一睞:“賤妾雖仰慕前賢,有心‘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卻又怎敢東施效顰?妾身素知賢者當以松竹為志、香草為德,唯有一心愛護苻府這九畹春蘭、百畝蕙草,絲毫不敢毀傷。”
馮令媛想不到安眉能使出這一招,一雙杏眼震驚地盯著她,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蕙草、宿莽、白芷、杜衡、薜荔,皆是〈楚辭〉名物,”安眉將盤中的雜草一樣樣辨認出來,垂下眼感慨道,“可嘆妾有香草之志,卻遭善淫之謠諑……馮姬聽說我喜歡吃這些,想來不過是誤傳罷了。”
“即便是以訛傳訛,今日馮姬之舉,也委實無禮,”這時苻長卿坐在榻上驀然開口,一雙眼毫無溫度地盯住馮令媛,冷冷一笑,“想我堂堂苻府,何曾容人這樣沒規矩?”
坐在上首的苻公這一次竟也沒有偏私,很是嚴厲地瞪著馮姬斥責:“的確很沒規矩,苗圃裡的草木皆由園丁辛勤侍弄,豈容你隨意攀折?”
馮令媛當即大駭——她萬萬沒有想到,苻府中的雜草竟也能附會出這些名目,偏生這一點點疏漏,竟使安眉反客為主,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這時“安眉”眼觀鼻、鼻觀心,心底卻泛起冷冷的笑意——要想在嚴酷的苻府存活,貌不驚人的雜草就更加不容小覷。想到此她便微笑著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