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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的廳子裡,陸奶奶正彎著腰在撈粥,抬頭看著我:“囡囡來吃早飯。”我走過去把手中的油條放在桌上,拿過她手裡的勺子,趕她坐到籐椅上,先撈出三個帶殼白煮蛋放在空碗裡,衝點自來水在裡面,先放著,再取一個空碗,倒點醬酒,然後把白煮蛋從自來水裡取出來,快手快腳剝好放到醬油碗裡夾碎,再盛兩碗白粥,笑嘻嘻說:“吃飯羅。”
陸奶奶也笑嘻嘻說:“吃飯羅。”兩人哈哈地笑。
等到陸奶奶吃完最後一口,醬油碗裡的雞蛋還剩一小半,我再舀點白粥進去和勻了,呼啦啦吃完,最後用自來水衝淨碗筷。陸奶奶指指我的嘴,我伸出舌頭在嘴唇周圍轉一個圈,做個鬼臉,陸奶奶便開心地笑起來。
然後我們就去後院曬太陽。
陸奶奶坐在圈椅裡,我坐在矮矮的小椅子上,靠著陸奶奶的腿。陸奶奶熨貼的、半舊而潔淨的衣裳輕輕貼在我的臉上,她的手邊放著一本線裝書,這個時候不看,卻一定是在看著我和院子裡的花,慈祥而優雅。
溫暖而放鬆的坐在太陽底下。每隔兩個星期,我一定要到這裡陪陸奶奶吃早飯,這麼多年來,這始終是我覺得最好吃的一頓飯。
太陽慢慢移到我臉上,我唔一聲,轉過臉壓到陸奶奶腿上,陸奶奶的身上全無老人的氣味,洗衣皂的味道清新而潔淨。陸奶奶拍拍我的頭,含笑說:“懶囡囡沒睡醒?”我懶懶地說:“才不是,人家老了,曬太陽會出雀斑皺紋的。”陸奶奶噢了好長一聲,可以想見她點著頭的樣子:“是這樣啊。”
我笑出來,仰起頭看她:“可是太陽曬到臉上是不好嘛。陸奶奶,我聽陸鵬說他要回來了?”
陸奶奶笑:“那個野小子,忽然說要回來陪我,唉,管他呢,回來看看我就夠啦。難道還要小孩子們都守在身邊不成?”
我喃喃地說:“可是陸奶奶,你不想陸鵬嗎?”
陸奶奶嘆一口氣:“想啊,怎麼不想。我還想陸鵬的爸爸,陸鵬的媽媽,可是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啊,對不對?不過我還有囡囡在身邊呢,一個囡囡就抵得過他們仨個了。”她笑著用手拉拉我的頭髮。
我伏下臉:“不對,囡囡是最不聽話最壞的孩子,連十分之一個陸鵬也抵不上。”
陸奶奶扳起我的臉,非常非常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囡囡,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陸奶奶知道,你的奶奶也知道。”
奶奶也知道麼?我望著天空,在心裡輕輕地問,奶奶,你知道麼?你還當我是好孩子麼?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夢到過你?對不起啊奶奶,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已經是個乖孩子了,你原諒我罷。
我埋首陸奶奶膝上,淚水慢慢洇溼了陸奶奶的棉褲。
背仍然是暖的,陽光透過初春厚厚的毛衣暖暖包裹著我,我模模糊糊地想,任多少淚水也會被這陽光慢慢曬乾,但那個淚跡如果不馬上洗去,總會泱黃了那一塊布,再也退不去。許多的事情就象這一塊塊淚跡,斑斑駁駁,錯錯落落。我抬起頭,陸奶奶微微眯著眼,低著頭,陸奶奶究竟也是老了,放在膝蓋上的手有粗大的筋脈突出,縱橫交錯,深色的老人斑遍佈。陸鵬,你也知道陸奶奶老了,所以才說要回來陪奶奶是吧,可是我的奶奶,我再也陪不了她。
我輕輕站起來,陸奶奶一驚,抬起頭,笑著:“囡囡要走了?”我點頭,說:“陸奶奶,我下次再來。”陸奶奶笑,點頭,摸一下我的手:“乖囡囡,笑一個,陸奶奶喜歡看到囡囡笑的樣子。”
我於是笑,看到她的白髮,忽然說:“陸奶奶,我去拿梳子幫你梳頭。”
陸奶奶很高興,我從梳妝匣裡取出梳子,站在她身後拆開她的頭髮,慢慢輕輕地梳順,一遍一遍地梳,陸奶奶的頭髮還是不少,白色的柔順地歸到腦後,剛剛可以梳一個小小的髻,陸奶奶滿足地嘆氣:“囡囡的手最巧,我最喜歡讓囡囡梳頭。”我微笑,這個是真的,我雙手綿軟有肉,手勢輕巧,以前奶奶也最喜歡讓我梳頭,她總嫌姑姑嬸嬸梳得不舒服,可是以前,我不肯幫奶奶梳頭,總是不耐煩。奶奶最享受的時候也不過是我站在奶奶身後幫她一遍遍慢慢梳頭,羅見坐在奶奶面前說說笑笑地幫她洗腳,可是,羅見隔幾天便高高興興幫奶奶洗腳,我卻是隔好幾個月才幫奶奶梳一次頭。
甚至,甚至奶奶臨終的頭髮,也不是我梳的。我看到嬸嬸梳的頭髮從奶奶帽沿散了幾縷下來,去拿梳子,姑姑說:不能再動了,奶奶身體已經僵掉,你再去動奶奶,頸骨會折斷,算了。我惘然地看著床上的奶奶,奶奶微張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