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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幾乎能養魚的鮮血,還以為這下子陸修儀定要被嚇壞了。及至聽說當時白綾已經勒上了陸修儀的脖子,更駭了一跳。誰知等他見著陸修儀,卻發現她面色如常,還能指揮秋涼殿逃生出來的宮人們收拾床鋪,好讓安郡王妃躺著休息。在皇長子面前更是對今夜之事半字不提,若不是她臉上還留著被掌摑的傷痕,就連杜內監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根本沒有經歷過這些事了。
“……這,這實在是出乎奴婢意料之外啊……”瞧著都不像原來那個陸修儀了,居然頗有幾分指揮若定的模樣,甚有,甚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呢。而且,當時皇后去得太快,是陸修儀留下來拖延了時間,皇長子才被順利送了出去的——雖然後來因為趙充儀那個蠢貨,又害得安郡王妃不得不帶著皇長子回來,但陸修儀的膽量,委實是……
“女子為母則強……”皇帝輕輕感嘆了一句,“如此,朕立她為後也放心了。”
杜內監吃了一驚。雖然他早料想過,陸盈憑著生了皇長子,將來極有可能入主中宮,但卻沒想到就在今日,皇帝就如此明確地決定了這件事。
“怎麼?”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早就料到還有今日,還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做什麼?”
杜內監真不是裝的,但既然皇帝說是裝的,那就肯定是裝的了:“老奴只是沒想到,皇上今日就定了此事……”
皇帝哂笑:“於氏謀逆,罪及九族。朕不打算滅他九族,廢一個皇后總不算什麼吧?”
這是肯定的了。豈有謀逆之家的女兒還做皇后的?只是——太后怎麼辦?
“可召太醫看過了?”
“是。太醫說,是中風之症,大約——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太后當時一頭栽倒在宗廟前頭,那時可沒有太醫立刻為她施救,等到廣場上清理完了,把太后抬回壽仙宮,再召太醫來,已經一個時辰都過去了。
“朕去瞧瞧吧。”皇帝默然片刻,還是嘆了口氣,“到底也是將朕撫養大的……”曾經,太后對他確實很好。
壽仙宮裡跟個墳墓似的,太后的心腹宮人已經都被鎖拿起來了,新換來的宮人噤若寒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后躺在床上,口眼已經全部歪斜了,嘴角不時有口水流下,一隻左眼半睜著,似乎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看。在旁邊伺候的太醫一見皇帝來,連忙跪下行禮:“臣無能,娘娘本就久病,中風又是重症,只怕……”就算中風不是重症,太后那是逆黨,難道他還真要拿出全身本領把她救活不成?傻子才會那麼幹吧。
皇帝低頭看了看太后,慢慢在床邊坐了下來。杜內監早將殿內眾人都清光了,他自己退出來掩上門的時候,聽見皇帝嘆了口氣:“母后撫養朕十餘年,可有真正將朕當個人看?”
太后眼皮微微動了動,顯然是能聽見皇帝的聲音,只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發不出聲音來。皇帝看著她,淡淡地道:“母后一直覺得,朕是皇帝,就該對幾個兄弟忌憚防備,就該對自己心儀的女子不擇手段,就該對臣子肆無忌憚,就該泯滅人倫,兄奪弟妻,君奪臣妻,可對?”
他的語氣平淡,說的話卻是一句重過一句。太后眼皮顫抖,竟然把左眼都睜大了,吃力地盯著他,嘴裡也含糊地啊了一聲。
皇帝嗤笑起來:“到現在了,母后還覺得,朕是這樣做的?”
他譏諷地一笑:“枉母后將朕撫養長大,還不如一個蔣氏瞭解朕。”他似乎不想再跟太后說下去了,緩緩站起身來,“母后錯了。母后自幼就奏請父皇,為朕尋大儒為師,教朕以聖賢之道,既然如此,為何又覺得朕會從聖賢書裡學到那等無人倫之舉呢?”
太后的眼睛睜得更大,混濁的眼珠里居然透出些複雜的神色,說不清是驚訝還是後悔,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皇帝俯視著她,淡淡道:“母后實在是錯看了朕。連蔣氏都知道,朕是個人。母后卻不知道,這不知是母后錯了,還是朕錯了?”
他撣撣衣袖,續道:“於家謀逆,母后身為於氏女,朕可念在十餘年撫養之恩,仍保母后身後哀榮,但——父皇想來是不想與母后同寢於地下的,如此,朕只好另擇吉地安葬母后了。”
太后的眼睛陡然睜得更大,似乎連眼角都要掙裂了。她是先帝的原配妻子,先是皇子妃,後是皇后,理當在死後與先帝同葬帝陵。現在皇帝不讓她進帝陵,那麼她即使死後仍以太后的名份下葬,又有什麼用呢?
“皇上——”杜內監在門外忽然敲了敲門,“有人來報,皇后娘娘醒了,可是——得了失心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