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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道:“大巫可能不曉兵事,此非山野賊寇之爭,兩國交兵,需堂堂正正。國君親臨,卿士御射,成列而鼓,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爭義不爭利,此為禮也!”
隊伍不排成陣列,不可開戰,不能重傷敵人,捕獲年長之人,敵軍潰散不能追出百步,敵軍撤退也不能追過九十里。這真是打仗嗎?
這番話簡直顛覆了楚子苓的認知,她是聽說過國君出戰的事情,也知道如華元那樣的卿士,也必須上戰場,“六藝”中的“御”、“射”,更是值得稱道的君子技藝。可是這一切跟她熟悉的“戰爭”,相差未免太遠。連重傷都要避免,究竟是打仗還是開運動會?
“只將軍禮,怕是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身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田恆眉頭緊皺,走上前來,對弟弟道,“你難不成真以為‘退避三舍’,是因禮嗎?”
田須無自然知道“退避三舍”的典故,這是當初晉文公為了報答楚成王禮遇之恩,立下的承諾,若是有朝一日兩軍相見,避三舍也。後來晉楚爭霸,兩軍相遇,晉文公重耳果真信守承諾,陣前一退再退,直退出了九十里。楚軍仍舊不願退兵,兩軍才在城濮開戰,隨後晉軍大敗楚軍,晉文公受天子嘉獎,會盟諸侯,這才成為新一任中原霸主。
然而這不正是守禮的故事嗎?田須無一臉困惑:“文公信守承諾,退避三舍,大勝楚軍也不追殺,只在楚營用飯三日,還把繳獲的車馬獻給了天子,邀諸侯會盟。正因他守信寬宏,才能成諸侯之長啊。”
所謂“霸主”,不止要強,還有“尊王攘夷”,有風度氣度,功勳卓著,才能擔任盟主之位,使諸國信服。當年齊桓公如此,晉文公也如此,楚莊王則太過蠻橫,至多算半個霸主吧?
這話聽得田恆嗤笑一聲:“楚軍靠的就是血勇敢戰,晉文公一退再退,不過是避其鋒芒。待到城濮交戰,還要在車後拖曳樹枝,做出潰逃之相,才引得楚軍冒進,中了埋伏。若有用兵之法,這便是了。至於爭義不爭利,君上攻魯,是為何‘義’?”
田須無一下就漲紅了臉,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
田恆卻仍不停,繼續道:“不止城濮之戰,當年崤之戰不也如此。秦穆公欲偷襲鄭國,誰料行軍太慢,被個鄭國牛販探知,已二十頭牛犒軍,嚇退了秦軍。隨後又在崤山遇到晉軍埋伏,全軍覆沒。秦公仁乎?晉公義乎?不過利益之爭,用兵得當。若是拘泥軍禮,怕是要屍骨無存。”
這是田須無從未聽過的道理,不由愣在當場,結結巴巴道:“難道,難道禮將不存?”
“百十年後,諸國必盡如匪寇,以奪國為戰。”田恆目光微沉,“到時上了戰場,怕是你死我活,再也沒有退路。”
田須無一張小臉上猶自不信,楚子苓卻已經說不出話了。這可不就是戰國時代的寫照嗎?諸國亂戰,烽火連天,一戰坑四十萬人的殺神也應運而出,直到始皇帝揮斥方遒,天下一統。這些生於春秋的謙謙君子,又有幾個能看到百年之後的亂世?
然而那個能看透的人,面上卻毫無自得,不論是對即將到來戰爭,還是對百年後的大亂,都無半點期待或是渴盼,反倒顯露出些許厭棄。楚子苓心頭不由微黯,是啊,越是清醒,越是對於那個即將到來的亂世無能為力,而夾在“禮樂崩潰”前的縫隙裡,抓著“稱霸”和“尊王攘夷”的尾巴,又是何等的無謂。
似乎發現了子苓面上憂色,田恆笑了笑:“不用操心這些,既然君上命吾等出兵,好生操練即可。須無,你也跟著我練兵,不求你陣上殺敵,先學會保住自家性命再說!”
這還是兄長第一次對他假以辭色呢,田須無立刻用力點頭:“阿兄放心,我定用心去學!”
“子苓……”田恆扭過頭,似想說些什麼。
楚子苓卻已經笑了:“你們只管操練,不必管我。”
練兵是用不到她的,但是田邑這麼大的地方,這多人家,她總能找出些事情來做,可比呆在田府時好多了。操練這群農夫,還不知要花上多久,豈能給田恆找麻煩?
見她神情自若,田恆也笑了,不再多話,拎著弟弟向那猶自亂成一團的方陣走去。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屋內燃著火盆; 蒸騰暖意驅散了四面透來的寒風; 一道矮屏後; 有個婦人仰躺榻上,雙目緊閉; 兩手成拳,顯然是怕的厲害; 卻一動也不敢動; 任憑一隻素手持針,在她腰腹處刺著。不知過了多久; 痠麻感盡去,有個聲音自耳邊傳來。
“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