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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洋來淘金,到後來修築太平洋鐵路,出洋來美國的多是血氣方剛男人。能滿足嚴重失衡的男女比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增設妓館與妓女。早年廣東糧食蔬菜無法自給自足,又亟待勞力,若家裡出生的孩子太多養不活,與其在家中溺死,不如交給人柺子帶出洋去,還能討個活路。
有需求就有買賣。自淘金熱以來八十年,人口販賣行業與唐人街妓館一樣,成為了古老的行當。早年的人口販賣也多由堂會扶持,後來,這項產業,也與被美國法律禁止的紅燈區一齊,轉移到了暗處。
販賣人口,從前這也是洪萬鈞的產業,即便如今對他來說,亦不是什麼難事。這便親自出面,替姜素將自美國海關至汕頭當地一應事務打點妥當。就連這女仔身世,也有極佳的安排:姜素那老死不相往來的老鄰居季羅文近來恰逢用錢之際。季家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說,她膝下還有一名子女的過境許可……
萬事俱備,可姜素與幾名柺子在兩廣與福建尋覓數月,始終未找到契機帶回一名洪爺口頭所說的“清白女子”。這時,卻讓姜素打聽到,這洪涼生回國相親那年,曾折在一名作葉垂虹的伶人手頭。那洪涼生沒什麼雅趣,卻是個十足票友。這葉垂虹是個在京城名噪一時的青衣,一曲壓箱底的《思凡》行雲流水,豔驚四座。後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罷戲後,兩年未曾登臺,這些年也不知去了哪裡,卻讓洪涼生在上海偶遇到的她。彼時葉垂虹正與一個南洋大學教莎士比亞文學的教授打得火熱,根本不將這二皮臉的華僑少爺放在眼裡。洪涼生苦苦追求她的半年時間裡,可以說吃足了苦頭與洋相。這才乘船歸國,含恨而返。
姜素之所以能打聽到葉垂虹訊息,正因她這一年在廣州沙面拾翠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戲班唱西皮慢板。姜素找到她,剛講明來意,不知何故,葉垂虹立即一口答應下來。
這葉垂虹雖說是洪六少求而不得的心頭好,卻不是洪萬鈞要的單純清白的姑娘。承了人如此大的情,卻沒能替人辦好事,總歸回去不好交代,有這伶人垂虹,討得六爺一時高興,洪爺也知她出盡十二分力氣,好過兩手空空而返。
哪知臨到上船,姜素與幾名人販子立在碼頭,恰巧遇到那在碼頭同僕婦走散、四處請人替她識船票的女仔夢卿。
夢卿面目清秀,身量嬌小,不懂國語,廣東話裡帶著濃重鄉音。姜素僅笑著同她說一句:“那一艘便是去金山的船。你家僕婦先上去佔了位置,託我來帶你上船去呢。”她便信了。這樣單純好騙的丫頭,這年頭也實在不多見,不正是洪爺想要的人?
這事她猶豫了好些時日,不知該從何同葉垂虹商量說,洪家媳婦有別人來做了。
也是人各有造化。上船頭一天,船上大副尋來問她,可有女仔會彈琴唱曲,船上有個挖黑金的墨西哥裔富商喜歡聽這個,若是有,便請去他艙中彈一彈。這兩週時間,那富商已不知在她身上損了多少美金。若換了別的女仔,立刻歡天喜地做那富商的金屋藏嬌去了。葉垂虹每日風風光光進出頭等艙,卻半點沒讓那富商討到好。
航程已經過檀香山,夢卿尋死的事,艙底女仔也大多知道了。買了三等艙將她安頓下來,姜素這才尋到葉垂虹,想要告知她:跟了那墨西哥富商,不受美國法律干涉,將來穿金戴銀,飛上枝頭,是唐人街一眾女仔做夢都求不來的。
姜素將這兩件事合在一塊兒,找上葉垂虹商量。哪知她一聽,立刻說道,“這洪家媳婦本也不是我做的的。”卻仍待那墨西哥富商不冷不熱。
姜素這才驚覺,這伶人興許本就是奔著別的盼頭出的洋。原本就看不上洪涼生,哪能安份做那洪家媳婦?
葉垂虹對此卻三緘其口。姜素知道自己問不出究竟,便也不再多打聽。
說到這一船上陰差陽錯帶出洋的兩個女仔,姜素仍有些感慨。“想來這原就是天意,天意難違。”
她那煙嗓喑啞刺耳,淮真是有些聽不下去了,索性支起身子,將那舷窗開啟。
身後兩人都被她驚得沉默了好半晌。
呼呼風灌進耳朵裡。淮真心裡舒暢沒兩秒,葉垂虹突然近身,“啪”地將窗戶關了起來。
淮真微微眯眼,似睡非睡,回頭將她看著。
葉垂虹臉上似是有笑,“費了這麼大力氣,好容易救活過來,你別再想著投海尋死了。”
淮真笑了,心裡想,窗戶沒個腦袋大,想跳出去也不能夠啊。
外頭走廊忽然上蹬蹬蹬跑過去個不知誰,嘴裡大聲叫著:“金山!金山是不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