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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人衝著那個方向喊了句:“太太,下一輛纜車二十分鐘就到,別急啊——”
羅文執拗又頑固,連這區區二十分鐘也等不了。待兩人跑到電車站,那纜車司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及她兩喘口氣,便將纜車緩緩開了出去。羅文急的跳起來去追,一邊追一邊拿手掌去拍那大鐵箱的車身,看得車身外攀附著的乘客哈哈大笑。
電車駛出去一截距離,司機終於良心大發的將車停了下來。羅文拎著行李慌里慌張的從車門上前,裡頭有乘客終於忍不住說:“太太,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羅文立在車頭,兩手在衣襟裡摸了摸,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值錢物件遺失。仔細又想了想,這才回過頭,發現她可憐的便宜女兒被落在了距離電車站二十米開外的地方。
對於剛才發生的這一切,淮真實在有些目瞪口呆。
她立在原地緩了口氣,突然地盯住電車猶豫了。兩秒過後,她終於還是邁出步子,跟著羅文上了那輛Powell…Mason纜車。
在纜車眾人鬨笑聲裡,羅文與她在那三節車身的纜車尾挑個位置落座。
鐺鐺鐺——
纜車搖搖晃晃的開了出去,淮真頭貼著車廂,望向窗外。車外攀附著四五個年輕白人,清一色的著了淺色單衣與藍色牛仔褲。此外,這座城市只稀疏地漏了一點影子給她看。
鐺鐺車離開碼頭,慢慢地加快速度,駛上坡地。淮真被那力道掀得死死貼著座椅,看外頭年輕人們緊緊抓著皮製扶手,顛來撞去,笑鬧成一片。
車身猛的一顛,淮真身體隨之往前一傾——車駛上了高地。
外頭年輕人一陣驚歎,齊齊朝纜車的始發點望去。淮真也隨之回頭,從玻璃窗外望向纜車後方,從那裡,可以無比清晰的望見整個整個碼頭與海灣,以及沐浴在海灣中央的整個惡魔島。
睏意襲上來,淮真不由眨了眨眼,好似這一秒能將這座城市的清晨定格在她眼裡。
這座城像山脈連著山脈,乘坐纜車有如乘坐過山車,從這座樓,倏地就滑到了下一個目的地。
打個盹的功夫,一眨眼,司機喊道:“企李街到了——”
車上只有兩名中國乘客。所有人都朝她們這邊看來,集體擔心她們坐過了站。
門開啟,兩人晃晃蕩蕩地下了車。
纜車很快開走,清晨裡,中國城外空蕩蕩的纜車站,孤零零的立著兩個身影。羅文躬身,將手頭行李一分為二,雙手拎著。
“跟上。”說罷,便往一處窄窄巷道熟門熟路的快步走去。
淮真揉了揉眼睛,猛地呆立住。
黑色磚瓦砌出了樓閣與廊簷,有些斑駁古舊,在這座這個時代已足夠現代化的都市之中,彷彿千與千尋的世界裡陡然拔地而起的湯婆婆的宮殿。清晨卻比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更早造訪這座宮殿——這座宮殿裡,間或有廟宇與茶肆;路上已有小販,用扁擔挑著兩隻籮筐,吆喝著早餐茶點。狹窄道路兩旁,稀稀落落地停著的幾輛汽車,是這唐人街裡最為摩登的符號。
這初初看上去積攢了歲月塵土的城中之城,破落之中,自有它的一份獨特氣定神閒。
頓了頓,淮真小步上去,跟著羅文身後穿梭在街市之中。
街上間或有三兩高顴骨紫棠色面板的廣東人,推開屋門,走到街上來,伸了個懶腰。看見羅文,笑著招呼:“喲,季太,好久冇見。這位女仔是?看起來好生面生。”
羅文顯然沒什麼心情嘮家常,三兩句打發掉老鄰居,領著淮真快步經過富麗堂皇的上海飯店,穿過一條條街巷,走進都板街。
十分鐘後,兩人停在一間兩層瓦樓前。
淮真抬眼一看,門頂牌匾上燙了四個繁體大字:“阿福洗衣。”
季羅文撳了撳木門旁的銅鈴,一個少女驚喜笑聲從屋裡傳來:“是不是媽媽回來了?”
伴隨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拉開來。
“媽媽回來了!怎麼樣,累不累,香港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有給我帶回來麼?”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母親折騰兩月整,你除了吃就不知別的了?”
那少女不理,伸手去奪羅文手裡的箱子。
羅文半隻腳踏進屋裡,一個側身,屋裡少女和屋外少女就這麼打了照面。
略嫌長的瓜子臉,典型東方人平淡無奇的五官;雖挑不出什麼錯處,但那臉蛋上略高的顴骨與兩頰上點綴著的幾粒太陽曬出來的雀斑,讓她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