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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拼盤上來了,菜碗在陳西安的指使下隨吃隨撤,眼下也沒剩幾個,儘管趙東文恨不得時間就停在這一刻,但他心裡清楚和平相處的假象到此為止了。
他夾了一個小番茄,捏在手心裡碾來碾去,很快手心裡潮成一片,不知道是蔬果皮上的,還是他出的冷汗。
趙東文放下筷子,走到錢心一面前,拉開那個礙事的椅子,一折腰給他鞠了個90度的躬,他沒有起來,看不見錢心一的表情能讓他好受一點,他激動起來,聲音險些走成一個哭腔:“師父,對不起,有件事我瞞著你沒說,我舅舅也知道。”
他哽咽起來,說好不輕彈的淚立刻砸進了地毯裡,像是一早就裝在了眼眶裡:“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很內疚,我舅舅也是,可是我不敢告訴你,不是怕你打我,而是怕…怕……”
他情緒起伏的異常厲害,怕著怕著就泣不成聲,看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弓著腰哭的渾身顫抖,一米八的大個子折成一半,看著非常可憐。
錢心一被他說來就來的情緒嚇了一跳,剛吃的好好的,一下就嚎上了,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驚的差點站起來,結果椅子後面擋著陳西安,他沒能擠開椅子獲得空間,不得不躥了20公分又跌回去。
他伸手抬了一下趙東文的肩膀,眉心皺出後者熟悉的紋路:“有話就好好說,幹什麼你!”
趙東文彆著勁不肯起,錯過了這個表情,他忍了一口氣,臉上涕淚交加:“一開始是怕、怕責任我承擔不起,每天做夢自己都在牢裡,後來,跟施工隊打了幾個月的交道,知道是我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想跟你說,打了很多個電話,還沒連通又掛了,怕……”
他又卡住了,哭的像錄影機卡帶似的,錢心一覺得自己在GMP修身養性的兩個月全白瞎了,簡直是邪火攻心,他一掌拍在桌面上,嘭的一聲手心也疼麻了,氣頭上也沒顧上:“怕屁你怕!我還沒怎麼你呢,自己嚇自己還嚇上癮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沒學會抓重點!你去跟業主彙報,先說你的ppt為什麼沒做好嗎?”
趙東文被他吼懵了,哭的特別慘:“師父我還沒作過彙報。”
錢心一頓了有一秒:“我沒問你這個,誰是你師父!”
坐在最後面的陳西安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覺得這跑題的水平實在有點高超。
趙東文終於聽進去那句“我還沒怎麼你”了,他把情緒控制住,一邊按照錢心一的要求在腦子裡言簡意賅,另一邊聲音仍舊在跑調:“師……是這樣,別墅的施工圖其實有兩版,梁高600和1000的都發過,600是當天晚上發的,1000是我第二天發現不對又補發的,發完……”
他像自裁一樣,輕輕的把這句話推了出來:“……被我刪了。”
說完之後一邊覺得完了,一邊心裡那股險些逼死他的自責漸漸沒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想到等待的時刻自己竟然能這麼平靜。他躬得腰痠背痛,不過沒起來,不是不敢,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
錢心一震驚的石化了。
他這輩子最抬不起頭的時刻,就是那天別墅工地的會議室裡,從對完郵件的郵箱裡下圖紙然後開啟看見梁高是600的一瞬間。趙東文那時還是他的徒弟,因為是他發錯了,所以他什麼都沒資格反駁,針對收了,羞辱忍了,然後灰溜溜的走了。
等他把一切生扛了半年,趙東文才忽然來告訴他,他沒發錯,只是沒有告訴他,他這麼久以來揹負的負罪感,原來只是自作多情。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有也是傻逼吧。
預料中的暴跳如雷沒有來臨,安靜到讓人不安,趙東文抬起頭,正好看見他師父捂住眼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嘲笑。
“重發了很好,刪了怪我脾氣不好,你舅舅二話不說願意主動賠償,也怪我,得罪了總包看郵箱的傻逼,業主那邊……還是怪我,我要跟他們的老闆對著幹,一說起來,我都不好意思反駁。”
他上次就失望透頂了,這次竟然還能透出一個新高度,錢心一捂住眼睛卻發現根本沒必要,他根本就不想哭,可是心裡那種憋屈像個不斷充氣的氣球,壓迫得他恨不得跳起來砸掉這裡所有的東西。
“不是的!師父,不怪你,”趙東文堅定的反駁道:“錯的是我,錯的是張航,你不要這樣。”
“錯的是你們,媽呀真逗!那我是什麼?跳樑小醜嗎?”錢心一忽然發作,一腳踹在他膝蓋上,把趙東文踩得一屁股墩在地上,他還要起來立刻被陳西安從後面抱住鎖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