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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久不見的玉笛公子張決明,他回來了。
這還是李半夏在藥廬連呆兩日,準備回家好好洗個澡換身衣裳之前發生的事情。
李半夏回家的地方,經過一片竹林,張決明喜歡在這個地方賞竹飲酒,彈琴練劍。他們第二次相見,便也是在這片竹林。
張決明回山上看望他師父去了,每次一去都會去很長的時間。這次去得更久,不知不覺已有半年有餘,李半夏也時常想起這位身患重症卻依然堅強的朋友。上次張夫人來藥堂的時候,李半夏曾經問過張決明的近況。張夫人頗為沉重地搖著頭,徑自嘆氣。
張決明身患絕症,病情已入膏肓,憑著一身精湛的內力方能支撐到今天,雖然兩人已有多時不曾相見,李半夏仍時時刻刻記掛著他的安危。平時行醫之中,對這類病也諸多關注,就是希望有一日能找到治療這種病的法子。
這次再見張決明,李半夏頗為訝異,張決明氣色紅潤,臉上紅光滿面,看起來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若是其他人,定然得感慨一句:這樣才對,年紀輕輕的俊小夥,臉上要有點血色才好看。以前臉傻白傻白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李半夏卻心中一緊,悲從心來,她雖是大夫,看慣了生死。等到自己面對這些事時,還是感到沉痛鬱悶、不想接受。
張決明臉上的笑容也是一黯,轉而輕嘆。
他就知道。這事瞞不過她。
爹跟娘兩個老人家,看到他現在的臉色都是欣喜萬分,以為他這次在山上得到了什麼奇妙機緣,病情有所好轉。恨不得每天都要三炷香,拜謝菩薩保佑他們兒子身體康健。
難得看兩個老人高興,他這個做兒子的又豈忍告訴他們真相?自從爹孃得知他患了這個病以後,無一日安寢,更沒有一日真正地開心過。如果相信他的身體大好,能讓他們快樂,那便如此罷。
這也是他這個做兒子的衷心所願。或許有一天。他會再做一次不孝兒子。離開家回到江湖。江湖飄渺,且讓他們以為他這個浮萍依然在外漂泊吧——
本來上一次離開,他就沒打算再回來。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身體差到怎麼地步。雖然他自恃堂堂男子漢。也從未將這等絕症放在心上,哪怕是死亡,也不曾讓他膽怯。
但每況愈下的糟糕身體,換來的是年邁的父母日日以淚洗面,時時為他牽掛,也讓他的那群好友為他黯然、輾轉江湖訪遍名醫。
終究,他不想成為任何一個人的拖累,也不想再給任何一個關心他的人帶來淚水與無盡頭的惶惶不安與牽掛,他選擇在山上終老。那裡有師父。人生的最後一程,在那裡度過,他並不遺憾——
這對師父他老人家也很殘忍,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站在孤絕冷峻的白雲之巔,領略著雲間之上的晨霜霧靄。朝陽在頭頂晃動,灑下光芒萬丈。
金黃朦朧,殘影輝映,高山白雲中,他遺世獨立。大好河山,唯他一人,該是何等的悲傷寂寥?
他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寂寞,卻偏偏與寂寞為伍。到最後,以至於他開始享受這種寂寞。
病是穿腸毒藥,久病之人,錚錚傲骨也會變得脆弱。尤其在人生的最後一程,會突然生出許多的留戀與不捨。
他從來不允許自己軟弱,哪怕此時此刻,他正在被病痛劇烈的煎熬,他也不會讓自己軟弱。
但一個人,能夠阻止自己軟弱,卻不能阻止自己心生眷戀。
站在茫茫白雲之巔,心中那一個寂寞的缺口越扯越大,最後撕扯成漫無邊際。長嘆一口氣,舉步下山,再一次踏上了迴歸的旅途。
這條路從來都是寂寞的,但這一次,他的心情卻很好。
他也不著急著回家,一路慢走慢停,吹著小風,喝著小酒,偶爾還會停下馬車看看沿途的風景和樂子,生活似乎變得無比美好。
很普通的人,很平凡的景緻,恁是生出許許多多說不出的美好來。這種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他已經太久,沒有過這樣單純而簡單的感覺。
在山上時,師父蒐羅了許多珍貴的藥材,這些藥材都是千金難求的治病良藥,寶貴得緊。
他在家的那段日子,師父美其名曰是去遊歷天下,實則都是去為他蒐羅這些珍貴難尋的藥材。他老人家除了武功高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本事,只要他看中的什麼東西,還很少是他得不到的。
他曾經在一個月內盜遍皇宮大內、商賈富戶,不是最珍貴的藥材他絕不要,不是治傷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