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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附道:“那這人可是個有眼光的。”
元賜嫻點點頭,深以為然,完了朝車簾外問:“揀枝,再多久能到長安?”
“小娘子,就快了,大約午時。”
她想了想吩咐:“改道走城東延興門,咱們去漉橋看看。”
馬車拐了道彎,待巳時過半便繞行到了漉橋。
此橋去延興門數十里,算得上溝通西東的衝要,素是城中人與東遊客折柳惜別之地,因橋上送行者莫不銷魂斷腸,亦稱“斷腸橋”。
仲夏五月,豔陽當空。漉水河面波光粼粼,如生細皴,兩岸綠柳覆蔭,再遠些是數十棵花期將盡的槐樹,白槐花鋪落一地,遠望宛如積了層厚實的雪。
揀枝將馬車停在橋邊,當先下去,掀簾向裡道:“郎君,漉橋到了。”說完見元賜嫻利落步出,心下不由猛地一跳。
她隨侍小娘子多年,倒見慣了她豔麗姿容,只是此番遠赴長安,為圖行止便宜,小娘子一路皆作男裝扮相,眼下身穿月白圓領長袍,頭戴青黑軟角幞頭,足蹬烏皮靴,便似個翩然俏郎君。這一舉手一投足,險些將她的魂兒也勾了去。
元賜嫻略一停頓,抬腳往橋上走去。
她頭一回做那怪夢,恰是昨年進京受封途中,到長安後心生好奇,便走訪了附近包括漉橋在內的幾座石拱橋,卻不敢肯定究竟是哪處。如今好歹能夠確信了。
青磚壘砌的石拱橋巍峨古樸,長不見盡頭。
元賜嫻在橋上站了些時辰,細細環顧一圈,忽然問身後婢女:“拾翠,你說,若城中要犯意欲出逃,選擇此橋是否明智?”
“漉橋通往東都洛陽一帶,婢子以為,要犯經此混入繁華地界不失為良策。郎君何出此言?”
她蔥根般纖白的食指點在橋欄上,輕敲了幾下。話雖如此,但逃到這橋上被亂箭射死也太窩囊了,想想就很失風度。
她嘆口氣,不答只笑:“餓了,進城吧。”
“揀枝牽馬餵食未歸,郎君莫不如在漉亭稍候。”
元賜嫻點點頭。
漉亭是設於此橋的驛站。漸近午時,橋上來往者絡繹不絕,倒是這座朱瓦長亭隔絕熙攘,十分陰涼。
卻不料元賜嫻剛在曲欄邊的美人靠坐下,便有一陣急促步聲自長亭兩頭齊齊傳來。
一群家丁打扮的男子來勢洶洶,她立時戒備起身,隨即聽見個甜糯的女聲:“不得無禮,這位可是我救命恩公!”
一副包抄架勢的家丁們稍稍散開一些。一名身著鵝黃色羅衫的少女提了裙襬匆匆奔至,正是說話人。
元賜嫻奇怪地瞥瞥她:“小娘子是否認錯了人?”
她剛到長安,鞋底都還沒踩髒,哪裡救過什麼人。
這黃衫少女一頭烏髮梳作鬟形,看來尚未成年,個頭也比元賜嫻矮几分,倒是五官生得十分精巧,說話間,一雙晶亮的鹿目顧盼神飛。
她似乎看元賜嫻看呆了,還魂後忙答:“恩公不記得了?昨年初春在這漉橋,恩公曾救奴性命,奴也曾自報家門。”說罷也不管元賜嫻是否存了印象,上前幾步,眼底微露羞怯之色,“奴尋覓恩公整整一年,一心只盼以身相許。如恩公尚無妻室,奴願以此報當日之恩!”
拾翠會些功夫把式,見她莽撞湊近,下意識將手中未出鞘的障刀一提,橫在她與元賜嫻之間。周圍家丁一駭,亦紛紛擺拳防備。
好端端的,四下霎時劍拔弩張起來。
元賜嫻聽她一口一個“恩公”,著實懵了懵,待仔細瞧過她臉容才依稀想起,昨年走訪這座漉橋時,的確生過樁意外。
彼時橋上人潮洶湧,一男子御馬不當,驚慌失措地連人帶馬衝進人群。她躲過馬蹄後,見一旁並肩的兩名娘子被衝撞得連連逼退,將將就要後仰翻出橋欄,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拽。雖未能將兩人一道救了,卻好歹扯著了一個,免於落水的,似乎就是跟前這名少女。
但她著實不記得人家姓甚名誰了。眼下只根據對方說辭猜得,許是她當日一心深藏功與名,匆匆離場,卻因一副男裝扮相惹了誤會,勾了女兒家的情思。
元賜嫻斟酌了一下。
看這小娘子的打扮,估摸著非富即貴,今後在這長安城,說不準還有往來,此事得儘早說明白才好。何況她這身男裝是為免去長途跋涉一路不必要的麻煩,如今到了安定的國都,已無隱瞞的意義。
她打了個手勢示意拾翠擱下障刀,剛想恢復本聲與對方解釋,卻眼前一晃,見迎面又來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