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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屆時捅出漏子了怎麼辦?
賀老爺卻也有他的道理,說道:“今天這事張揚的左右皆知,耽擱幾日,難保不傳到高大人耳中,他聽了豈有不惱怒的?若是就此反悔了,你我等於兩頭落空,現在只有趕早把霜娘嫁過去,人都過去了……”
後面的話,霜娘沒有在聽了,她默默轉身走了出去,回去自己房裡。
怎麼辦?
留給她的時間只有這一夜了,想不出對策,她就只能包袱卷卷,浪跡天涯去了。
霜娘在黑暗裡坐了片刻,摸索著點亮油燈,然後起身,像個土撥鼠一樣從床底下,磚縫裡,帳頂上,衣櫃後等各種角落裡挖出她的多年積攢。
若干銅板——加起來大約只有一吊錢,這不是她的積蓄,只是給胡姨娘看的障眼法。她真正的積蓄在教她刺繡的李娘子那裡,現在大約有十六兩左右了,省著點用,夠她獨個支撐過兩年。這筆錢是不可能放在家裡的,因為不可能瞞過胡姨娘,她屋裡沒有能把銀錢藏得天衣無縫的地方,而只要胡姨娘發現,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走,律法就是如此,父母在,無私財。就這些銅板,都被胡姨娘動過,只不過因為金額小,她看過後又放回了原處,以為她不知道。事實上她每一摞的擺放都是有記號的,只是裝個不知道。
霜娘現在把這些銅板翻出來,不是打算一起帶走當跑路經費,而是要在跑路之前,拿去買一件不可或缺的東西:路引。
霜孃的身份和目的,決定了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衙門開具路引,好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得到路引的不只她一人,而造假是一項自古以來就有的行當,其種類包羅永珍,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場。
霜娘常去寄賣繡品的纖雲繡坊向左數第四間是個書畫鋪子,這家鋪子主業賣假的各色名人字畫,副業賣假路引。當然事實上主副業是顛倒的——因為字畫拙劣得很,並不掩飾自己的假貨本質,路引卻幾可亂真。
霜娘把銅板數了數,估摸著應該夠了,就先放去一邊,轉去衣箱底翻出一套墨藍色襖裙來,這套襖裙的布料很普通,做工也粗陋,通身沒有一個花兒朵兒,她當時卻做了很久,其中的奧秘在於,只要稍加拆縫,它就可以變成一件合乎她身材的男裝直綴。
作為一個智商能力都平凡的普通姑娘,她可以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條退路,也就只有這樣了。
這一夜,賀家只有雪娘好眠到天亮。
賀老爺心疼他無緣的侯府親家,胡姨娘發愁怎麼讓即將到來的相看環節順利進行,兩個都翻來覆去了大半夜,勉強閤眼睡了一會兒,雞叫了,胡姨娘忙忙爬起來服侍賀老爺穿衣洗漱,等他用過早飯抬腳出門去了衙門,自己胡亂喝了碗粥,也辨不出是甜是鹹,就忙忙往西廂房去。
她得抓緊時間給霜娘洗腦。
胡姨娘先貼門上聽了聽,裡頭安靜得很,什麼聲響也沒有,這死丫頭還不起來做活——胡姨娘習慣性地要冒火,反應過來後忙把那冒了個頭的火星壓回去,試探地抬手敲了下門:“大姑娘?”
沒人應答,裡頭卻咚的一聲響,像是什麼倒在了地上。
胡姨娘納悶,又敲兩下:“大姑娘,你起了沒——哎?”
門沒有鎖,直接被敲開了。
屋子的橫樑上,垂下一條長長的白布汗巾,汗巾挽了個圈,裡頭吊著個一身素白的人影,在照進屋裡的朦朧天光裡晃啊晃的。
“啊——”
視覺衝擊太強了,胡姨娘尖叫了好幾秒才想到要叫人:“來人啊,來娣,死丫頭快過來!”
自己跌撞著進去,先被倒在地上的木凳絆了一跤,她也顧不得摔得皮肉生疼,爬起來抱住懸樑人影的腿腳想拖下來,急切間不得章法,還是來娣聽到叫喚跑進來了,兩個人合力,手忙腳亂地總算把人放了下來。
胡姨娘瞪著眼,往後倒退著跌坐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雪娘揉著眼睛,趿拉著繡鞋在門口出現,嗓音裡還帶著十足的睏意:“娘,你一大早叫什麼呀,嚇死我了。”
她又打了個哈欠,這才完全睜開了眼,這一眼就看見霜娘從頭到腳一身素白,脖頸間還纏著條白汗巾,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從她這角度看去,那一片白裡露出來的臉龐,白得泛出了青色——
“啊啊啊!大大大姐死了?!”雪娘尖叫,嚇得直跳腳,連第二眼都沒敢看,向後逃到了院子裡。
她是少女嗓音,比胡姨娘的嗓門要尖利吵人得多,這一番叫喚直接把左鄰右舍都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