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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人口漸多,兼著漕運淤堵不暢之故,糧食壓力越來越大。去夏關中大旱,江南豐收糧食運不進去,帝都長安糧價陡漲,到了開春,已經到了一斗米三百餘文。新帝無奈便照著大周先前皇帝的舊例,率文武百官,奉太皇太后馮氏東行就食洛陽。
這一日乾元殿大朝結束,百官持著笏板陸續離開宮門,政事堂的兩位宰相卻留了下來,則穿過乾元門,向著乾元殿一旁的武陽殿緩緩而去。
大周百年慣例,政事堂宰相員額滿額為三員。神宗皇帝晚年啟用奸相唐忠民,唐忠民乃唐貴妃堂兄,上臺之後,與唐貴妃一內一外把持住了神宗皇帝,做下了很多勞民傷財的事情,百姓對之深惡痛絕。待到先帝駕崩後,新帝繼位,立時黜了唐忠民,如今過去了小半年,依舊未提拔臣子入閣,政事堂如今便只剩下兩位宰相。
四十五歲的宰相朱潼腰懸金魚袋,腳踏黑皂靴,面上一片意氣風發。對於一個這個年紀就進入政事堂的大周官員而言,他著實是在最年富力強的時候,不免更躊躇滿志,想要按著自己的心意,雕琢這片宏大的大周江山。他抬起頭,將炯炯的目光投向走在自己身前的楊鈞和身上。
政事堂的宰相中有一人居首,稱之為“執政事筆”,楊安時老成持重,資歷極深,便是如今大周的首輔。縱是在楊忠民叱吒朝堂的時候,政事堂的為首之位依舊牢牢把在這位老者身上。此時,這位老者在宮道上緩緩行走,一身紫袍,鬚髮花白,背脊因著年紀的原因已經挺不直了。這個仕宦三十餘年,歷經五帝,曾經大起大落的大人物已經垂垂老矣,鬚髮花白,步如同日暮西山,即將離開這片錦繡斑斕舞臺了!
朱潼挺直胸膛一笑,伸手喚道,“安時兄(楊鈞和字安時),請留步。”
楊鈞和回過頭來,似乎是頓了片刻,方看清楚朱潼的眉目,笑著道,“懷梓(朱潼字懷梓)啊,你有何事?”
朱潼唇角翹出一絲笑意,只是似乎因為心性進取的關係,怎麼作勢都沒有和藹的意思,反而看起來有幾分陰鷙,“……自聖人登基,以雷厲風行的架勢罷黜了楊忠民後,政事堂的三位閣臣便出缺了一位,不知安時公有何看法?”
“懷梓慎言,”楊鈞和聞言微微板起臉來,“罷黜楊忠民乃大周幸事。至於今後啟用何人為相,當有太皇太后殿下和聖人乾綱獨斷,我等臣子不該多言。”語罷,拂袖進了武陽殿。
朱潼立在身後,冷笑片刻,也在殿外除了靴履,踏入武陽殿,二人在殿中分開站在原處。大約過了一盞茶聲音,聽得殿內宦官略帶尖柔的聲音傳來,“聖駕到,太皇太后鸞駕到。”一陣腳步聲從殿內簾子外傳來,不一會兒,馮太皇太后和皇帝從內而出。楊鈞和和朱潼都恭敬的跪了下去,再拜道,“臣等參見聖人,參見太皇太后殿下。”
年輕的皇帝奉著太皇太后在上首金絲迴文榻坐下,方回身道,“兩位愛卿請起吧!”
“謝聖人。”
年輕的皇帝回過頭來,掀開衣裳下襬在一旁的坐榻上跪坐下,楊鈞和和朱潼拱手謝恩之後,也掀開衣裳下襬在殿中下首清漆榻上坐下。皇帝抬頭,平望了兩位宰相一眼,在朱潼的身上落了一會兒,方優容道,“今次喚幾位卿家前來,依舊是為了碎葉城之事。”
朱潼頓時皺了眉頭,碎葉城之事在朝堂上紛紛攘攘月餘,朱潼是最不贊成開戰的人選,此時不悅開口,“此事政事堂不是已經議論過多次了麼?先帝大行未久,關中又出現大旱,當此之時,最重要的還當是穩固腹心,相比之下,西域之患猶如芥蘚,不當過於看重。”他語重心長道,“聖人春秋年輕,怕是不知道,一旦開戰,糧食、馬匹花銷如流水,我大周尚有無數百姓尚未得以溫飽,又豈能為了一小小的騰里斯而致這些子民於不顧?”
皇帝皺了皺眉,微微一笑,望向楊鈞和,“楊卿家覺得如何?”
楊鈞和打了個哈哈,捻了捻花白的鬍鬚,“此役朝堂上已經紛爭多日,老臣以為,戰可揚我大周國威,為騰里斯主持公道,不戰亦可收縮腹心國力,治理朝堂,戰與不戰俱有好處。或可遣朝中一使者前往碎葉城,譴責達奚部叛行,命其退讓出碎葉城,若不果行,則再發兵征討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金絲迴文榻上,冷眼旁觀著殿中君臣對問之景。西域達奚部叛起,年輕的皇帝一力主張征伐,自己以女子之身參政,政治主張慣來偏向保守,自是不希望在新君繼位之初在萬里之外擅起邊戰的。政事堂的兩位宰相,朱潼態度強硬的支援自己,首相楊鈞和卻是服從皇帝的意見的,只是態度頗為溫和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