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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胡十娭毑和胡劉氏湊在一起改衣服。好不容易在街上一戶老鄰居的鋪子借了塊地方接活,不賣力做實在對不起每月作為租費的大米。
秀秀帶著毛坨回家時。從門縫裡看到的就是這番情景,秀秀咬了咬唇。示意毛坨叫人,只是聰明的小傢伙似乎故意裝作沒領會她的意思,將身上地包袱取下來放在門口,默默爬到獅子上去守候,目光直直看向街口的方向。
秀秀明白過來,往臺階上一坐,捧著臉看著提回來地一袋臘肉發愣。毛坨也不理她,撿了根棍子當作馬,一路拖著往街口走,果不其然,來回跑了兩趟就看到湘湘,歡呼一聲,撲進她香噴噴的懷裡。
久別重逢,小傢伙竟然記得自己。而且難得這般眷戀,湘湘滿心痠疼,抱著他走到門口,門裡面的人似有感應,猛地拉開,幾人面面相覷。秀秀突然嗚嗚哭起來,撲通跪在胡劉氏面前,反反覆覆只說一句話,“姆媽,我對不起你!”
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胡十娭毑聞到臘肉香味,連忙撿進來,蹲在地上一條條細細地看,嘖嘖稱歎:“真好,真好。這下家裡又可以頂一陣子了!”
毛坨笑道:“太外婆。大爹說小舅舅拿的米要是不夠,給家裡搭個信去。他們馬上送來!”
“米?什麼米?”胡十娭毑和胡劉氏交換一個眼色,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胡十娭毑最先反應過來,將氣死風燈撥亮了一些,扶著牆顫巍巍走進後院的庫房,開啟米缸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果然沒看錯,米缸空了兩三天了,這些天都是在吃南瓜,她仍不死心,一個個罈子開啟,空的,空的,空地……她雙腿禁不住地顫抖,扶著一個大罈子慢慢坐到地上,要不是怕外頭的人聽見,真想嚎啕痛哭或者痛罵一回。
化生子!化生子!她終於不想強撐,從庫房裡順便摸出柺杖,臨出門,湘湘正把臘肉送進來,接過燈四處轉了一圈,暗歎一聲,扶著胡十娭毑出來,竟不知該如何勸慰。
那傢伙實在沒譜,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他竟然還有心思從老家騙米出來,錢沒拿回來一分,米也沒送回來一粒,要是爸爸知道真是會氣厥過去。
秀秀倒也看出不妥,拎了最大的一塊肉進廚房,就著微弱的煤油燈一一看去,不由得心底發涼,南瓜粥、煮南瓜、野菜、樸辣椒……菜裡一點油星子都沒有,他們到底是過的什麼日子!小滿從鄉里搬了那麼多東西,到底弄到哪去了!
秀秀回來了,湘湘心裡似落下一塊大石,一門心思捧著杯茶坐在電話旁,就著熹微的星光一遍遍確定電話的位置,生怕到時候摸不著。
毛坨在她身邊守了一氣,發現跟她說什麼她都不怎麼來勁,十分沮喪,只得偃旗息鼓,抱著茶壺裡裡外外四處轉悠,等幾人杯子空了就如同得了大任務,樂顛顛地加水。
有些訊息,湘湘既想知道又不敢打聽,有些人,她想見到又怕見到,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她有了“三急”之意,卻始終不敢離開電話,懊悔不已,將杯子放下來,憋了一會才起身。
說來也巧,沒走出大門,電話果然淒厲地響起,她撲上去抱住電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完全沒了剛才地緊張,訕訕應了一聲,輕聲道:“肖院長,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道:“明天你跟蘇鐵到醫院來。”
“為什麼?”她悄然戰慄,腦海中不可抑止地冒出一個恐怖的念頭。
“你不要激動,聽我慢慢說。我也是剛接到訊息,石門失守,常德危在旦夕,石門守軍一個師幾乎全軍覆沒,那叫彭士量的師長殉職,軍醫說,那位英雄身中四彈,有兩顆子彈貫通胸腔,還有許多傷員無法救治,眼睜睜看著鮮血流盡……”
湘湘很想打斷他,跟他說清楚,這一切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也是血裡火裡都經歷過的人,看慣了硝煙和死亡,什麼師長士兵參謀,說起來好聽,大家都是血肉之軀,到了戰場上槍彈一視同仁。
只要有長沙的家人都在,她就什麼都不怕!一定不怕!
她始終開不了口,默默聽院長語無倫次地絮絮叨叨,甚至覺得好笑,也是留過洋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這麼囉嗦。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來喘氣,她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用囈語般地溫柔聲音道:“院長,你放心吧,我做好了當遺孀的準備,家裡的黑衣服白花都是現成的。”
對方突然沉默下來,連呼吸聲都消逝在靜悄悄的夜色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掛了電話,沒有道再見。
黑暗中,湘湘放下電話,依稀辨出一張神情凝重的臉,衝他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