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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人群中的謝晗發了話,“各位,多謝相送,老夫這就啟程了。各位若是有心,寒舍若是有事,還請施以援手。”
人群中自是一片允諾聲。
唯獨那老太太,緊緊握住謝晗的雙手,語不成句。
謝晗微微一笑,“我有幾句話,與你交代一下。”
一旁的人忙行禮走開,給這對相守了半世的恩愛夫婦一點時間。
老太太堅強了一輩子,即便是一輩子未有生育,也從未在人前示弱,此刻抓住謝晗的手不住的發抖,已是她這輩子最情緒外露的時刻了。
謝晗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三日後,你便去東山的迦南寺上香,自然有人安排你離開。萬萬保重。”他原本留著幾縷美髯,這些日子在獄中不好打理,竟然遮住了口部,便是旁邊有識得讀唇秘術的人也看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老太太到了這會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也知道此刻形勢複雜,不能多言,緊緊得握了一下謝晗的手,便放開,“你一路多多保重。一定要再來見我。”
謝晗點頭,“一定。”他將老妻扶到一邊,對眾人一拱手,“就此別過。”
然後對兩位差人招招手,竟然領頭大步向官道行去。
這些前來送行的人或許心思各異,但看謝晗這副磊落灑脫的樣子,眾人忍不住心頭激盪,紛紛行禮,目送他遠去,直至他的身影在那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再也看不見。
且不說城門口的這些人,各回各家,或找酒肆茶樓等隱秘之所去商量如何面對京城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
只說這官道上的三人。
謝晗雖然兩袖空空,頗為瀟灑,看似豪放,實則心頭也是百般滋味,並不如表面上那般超然物外。他不能說,也不能笑,更不能哭,索性闊步向前,將一腔激憤發洩在了兩條腿上,直到走得滿身大汗,來到一處分岔路口,這才停了下來。
此處乃是官道的一處要口,左側那條路通向南方,過數個津口,可乘船,半月便可致揚州等江南富庶之地;而右邊這條路,則往西,那裡將通往他此行的目的地隴西碩業。
謝晗站在那裡,不由得呆了片刻。
後面兩位差人很是無奈地對望了一下。
這兩位差人,那位膚色白昳,身型修長的絡腮鬍子,姓陸,單名湛;另一位常人膚色,身材結實的名喚王東湖。兩人平日裡並不在一處當差,但兩家住的並不遠,所以也說得上話。
王東湖問陸湛,“這可如何是好,這位可是打不得罵不得,可我倆偏偏只有兩匹馬,再不然我們將馬兒讓給他?我倆輪番步行?”
陸湛離開了城門眾人的視線,就不再垂眉彎腰,他並不怎麼刻意地直起腰身,王東湖也不過才到他的肩膀。
陸湛開口,“莫急,莫急。”他口中這麼安撫著王東湖,自己卻不由得四處打量。
王東湖奇道,“你找甚呢?”
陸湛的目光落在一棵樹上,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眉頭松展開來,他上前一步,來到了謝晗的身後,“老大人,時日不早了,我們還得趕到今晚的驛站,不然荒郊野外,露宿多有不便。”
謝晗哦了一聲,回過神來,“說得極是,我們還是行路吧。”
陸湛伸手,將謝晗頸項上的枷鎖與鐵鏈盡數除下,“委屈老大人了,此時並無他人,老大人不妨鬆快些,待到了驛站,到時再作番模樣與他人看也不遲。”
謝晗領了他的情。
陸湛將枷鎖鐵鏈放在了馬背的褡褳裡,也不上馬,只牽著馬韁,跟在謝晗身後向前走。
王東湖無奈,也只得牽著馬韁跟在二人的身後。
又行了約數里地,道路窄了些,也不見了人煙。泥道兩邊有一片野林子,枝葉生得繁密,竟然看不清林子裡的景象。
三人行經時,忽聽得林子裡有些動靜,彷彿有馬匹之類的躁動。
王東湖頓時警覺起來,將手搭在了腰刀上,“什麼人,出來!”
林子裡傳來一串清脆的笑聲,銀鈴一般,很是好聽。
就聽他們頭上的枝葉一陣亂響,從上面突然倒著冒出了一個小腦袋。
謝晗定睛一瞧,竟然是個小小的少年。
只見他雙腿盤著一根老枝,腿在上,頭在下,倒掛在枝頭,仿若好大一顆人參果,咧著嘴衝著他們笑。看見三人發現他了,嘿嘿地做了個鬼臉,竟然兩腿一鬆,從枝頭直直墜下。
謝晗饒是久經風浪,也不禁嚇得心中一突,竟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