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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進來,玉珠親自點亮了桌案前的燭燈,環顧四周,因為久無人進來,案面竟然已經覆蓋了滿滿一層的灰塵。
纖長的手指輕巧地點過揩拭起一抹塵埃,露出了烏木該有的光澤。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消散在屋內的昏沉濁氣,發現自己竟如六歲時一般,只有在這斗室裡才能找尋到那份不易的自在。
她並沒有讓珏兒進入到屋內,自己輕輕地挽起了衣袖,乾淨利索地收拾了案面,再將自己在衣箱裡找尋到的那包裹開啟,逐一排布而上。然後在一旁的展櫃之上取下了一塊開了一小半的玉料。
這塊玉料是她曾經屢次嘗試,也未及開啟的……
猶記得十歲那年,蕭老爺終於讓描畫圖樣足有兩年的自己拿起刻刀,學習雕刻印章。
看著她初次開刀便有模有樣的架勢,冷硬的老爺子竟然溼潤了眼眶,似乎是在她的身上追慕到了故人的蹤影,可是感慨之餘,也下了斷言:“珠兒,拿雕玉怡情便可,切莫太過沉迷其中,女子存在著先天的不足,在雕刻一行上終難闖出名堂……”
這話,她原先是不懂,覺得祖父難免有些小瞧了女子,可是待得登堂而入室之際便明白了緣由。
玉是有靈性之物,每一塊玉料都有自己的短長瑕疵之處,高明的玉匠,應該從剝離玉料開始便親力親為,熟悉粗料的每一脈紋理起伏,這樣才能心中有勾勒,初步想出玉料的處置之法,“挖髒去絡”,去掉玉料的瑕疵,留下玉本身的純淨。
那些買來處理好的玉料再憑著他人畫紙再行雕刻的工匠,一輩子便也只能是個匠而已,難以企及匠師的精髓。
蕭家之所以能在玉石鎮獨佔鰲頭,憑藉的不光是雕工,更多是憑藉獨到處理玉料的法子,
可是玉料最初的剝離,卻是既費時又費力的粗工,需要用特製的弓弦加水慢慢地研磨開來。這道工序中,力氣便是最大的考驗,這也是祖父說女子先天不足的緣由所在……
回想到祖父的話,玉珠愜意地活動了一下脖子,轉動幾下手腕後,又從屋子一旁的工具木架上拿下了一件特製的弓弦,這弓弦是她十四歲那年自己琢磨出來的省力工具,又用積攢了足有一年的月錢,央求鎮裡的鐵匠師傅萃取精鐵打造而成。
可惜還未及使用,便遭遇了逼婚。當時她心情煩亂,只顧著央求祖母改變心意,竟然未及帶走父親遺留給自己的琢玉工具,還有這玉室裡自己積攢下來的器具,便混沌匆忙地被塞入了花轎中。
而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嘗試一下自己的工具是否應手了。
當弓弦固定,一旁的水漏開始滴水,玉珠纖長的胳膊頓時繃緊,緊貼著玉料的薄皮開始研磨切割……
看似纖細的胳膊卻是力道十足,渾然不是後宅小姐的嬌軟無力。
當然對這力道很有體會的,除了平日裡六姑娘擺弄的玉料外,當是王家公子王雲亭的那條差點被貫穿的大腿感觸最深。
這便是日積月累不輟刻功的力量,加上有趁手的工具,那頑固的石料外皮,這次如橘皮一般被輕巧剝落,露出裡面起伏美麗的紋理……
玉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審視玉料開始了粗雕勾勒最初的紋理。
珏兒在這斗室外一等便是一夜,當她終於熬度得耐不住,倚靠著門板坐在小凳上酣睡了一陣子後,那門終於發出了聲響。
珏兒揉著眼,看見自己的小姐帶著疲憊,微笑地看著她:“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真像個小兒一般……”
珏兒半睡半醒,望著玉珠映在晨輝裡的臉兒,呆呆地說:“六姑娘,你……真好看……”
玉珠是一早習慣了自己丫鬟色迷迷的模樣,可是連夜的倦意也讓她顧不得多調侃這丫頭幾句。
雖然一夜未眠,可是去半屏山的行程卻單點耽擱不成。所以天剛放亮,老夫人命人備下的車馬早在府門外準備妥帖了。
送行的人也頗為隆重,除了五姐和四哥外,因為頭痛一病不起的王夫人帶著不明的冷笑也親自前來送行。而五姑娘則尤不死心哭哭啼啼地悄悄扯著她孃的衣袖,指望著母親能臨時更改注意,替她跟祖母說話,好讓她也能坐上即將出發的馬車。
最後惹得王夫人不耐地瞪著蕭珍兒,若不是礙著一旁的僕人,真想扯著女兒的臉兒罵她是個短缺了心眼的傻貨!
不過這一切玉珠都不曾在意。上了馬車後,她再也抵不住疲憊,只倚靠著車廂,用噴香的手帕輕輕地矇住了臉兒,在同行柳媽一句句的叮嚀裡酣然入睡了。
柳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