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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晌午時分,梧桐樹下光影綽綽,照著人的影兒忽長忽短。第一次空著手在前頭帶路,聽身後太監衣襬擦著膳盒子的撲簌聲響,這微妙的感覺讓他內心稀罕——
走在人前的滋味兒,果然是不錯的。
殿前的長廊上石板清涼,算算得有成人的膝蓋高,四歲的楚鄒爬上來又跳下去,正自玩得不亦樂乎。十五歲的太監小順子站在下頭看他,看得心口一慌一慌的,生怕忽然一閃眼把他摔著。
他倒是敏捷,不肯要人扶,蠕著小靴子險險地站在廊邊上,對小順子道:“你看我這樣跳!”
“呼——”藏藍印花的袍擺兒飛來拂去。
“昨兒夜裡太上老君告訴我,我跳十次就能飛到天的那邊去了。”他嘟起腮幫子信誓旦旦地說。
正月頭上生的孩子愛幻想,清早起床眼睛一睜開便滿世界天花亂墜。小順子心驚膽戰又不敢扶他,在旁邊聽著直點頭。
大概得到一個比自己大的男孩的認可讓楚鄒很滿足,為了顯示親近,楚鄒這回主動攙住小順子的胳膊爬上了臺階。
他生得很美貌,尤是一雙眸若楚楚桃花,清亮、明秀又堅毅。但細看了是叫人莫名心疼的,因他愛浮想,那眸光總是隔開人群飄得甚遠;他又習慣不自覺地輕含下唇,像沉浸在某種思慮之中。
剛生下來時,楚昂夫妻倆喜極而憂,生怕養他不活,便抱去寺中請教高人。那高僧說這孩子孤獨冷靜,易傷情義,命中恐有劫數。遂便起了個煞重的“鄒”字,左邊頭頂一把刀,右邊豎一杆長戈,以化他命中的“太正”之氣。他的哥哥楚祁倒是順泰,命格平和清貴,一世安穩。
楚鄒小時候甚悶靜,很乖很好帶,裕王妃總怕他有個閃失,愣是整整餵了一年半的奶。現下倒是筋靈骨秀了,你捏捏他的手指骨,可感覺到小孩兒硬實的手勁。
小順子怕他跌下來,虛虛地攙他,低聲央求道:“哎唷我的四皇子喂,您可仔細著點兒,奴才擔著腦袋吶。”
這太監是南方少年的那種白淨,五官生得也算可以,聲音還未全然過度到成年。
小男孩在四、五歲的年紀天生對比自己大很多的少年有好感,楚鄒就抬眼看他,說:“你別叫我柿黃子,要殺頭的,你得叫我小世子,皇帝伯伯生的才能叫皇子。”
大行皇帝哪能生吶。小順子弓腰笑:“瞧您說的,您爹爹裕王爺現在已經是我們大奕朝的皇上了,今後您就是這座紫禁城的半個主子,大臣奴才們都得管您叫皇四子。”
楚鄒聽不上心,又懶得去糾正他的發音,便學著他道:“黃柿子就黃柿子吧,那你別跟著我了,我‘計己’會跳。”稚聲稚氣的,看到那邊有蜻蜓飛,又稀罕得跳下地:“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跑過去捏在手裡,看到老太監陸安海領著膳籃子一晃一晃走進來。風一吹,飯食飄香,他又循著那飯香往擷芳殿裡去了。
擷芳殿裡,做了皇帝的裕親王楚昂正在與太監說話。楚氏皇族的男兒都偏瘦,他骨骼清修,寬肩窄腰的,坐得筆管條直,將一襲明黃色繡金龍十二章紋綾羅袍襯得英挺有致。
從前深居王府裡低調掩斂,看不出這位爺有什麼出挑個性;今朝尊而為皇,那冷眉薄唇間的氣度卻仿若渾然天成。御前老太監張福站在一旁悄悄打量,這位皇帝爺的脾氣現下還摸不透,但看樣子也並非人們以為的那般優柔軟弱。
見歪肩的陸安海領著送膳太監往裡頭走,便隔著殿門對他眨了眨眼睛。陸安海會意,靜悄悄地站在殿階下等候。
王府裡進來的太監稟報說:“……隔日王妃曉得您沒事,當場就軟在地上,隨後眼淚就下來了,側妃夫人們也都跟著哭。如今業已平靜,都在後院裡靜候您的旨意。”
隆豐皇帝在位這些年,兄弟幾個都過得非常艱難,尤其裕親王府收斂得跟什麼似的。連累一群女人跟著自己戰戰兢兢,天一樣仰仗著他,生怕他出意外。
楚昂此刻已經從初時赴死的心境中走出來,清貴的面龐冷淡淡的,讓人難以從他的神色中分辨出情緒。
聽罷潤聲啟口道:“婦道人家,哭什麼,等過陣子朕將諸事理畢,就安排她進宮。回去讓她把該收拾的都歸置了,其餘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太監應了聲:“是。”支吾了一下,又拿捏著話頭道:“王妃命人送了些衣物進來,怕內廷趕製得急,皇上與四皇子沒得換洗,都已經交給張公公了。還有……還有就是小郡主發了熱,夜裡頭睡覺總嚷嚷著要皇上,張側妃惦記在心裡,特意譴奴才來問皇上討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