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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否則換誰誰也不敢沾這風險。
小麟子巴巴地看著陸安海變老,小心坎兒裡是憂愁的,她怕他死,對他便尤是殷勤與孝順。就像當年陸安海照顧襁褓中的小奶娃一樣,如今她反過來悉心地關照著陸安海。六歲往上後身條兒拔長了,雖還褪不去秀淨的女氣,但也多了幾分男孩兒的機靈好動。每天去御藥房跑一趟,幫陸安海從魏錢寶那裡拿藥。原本還要給他磨熬的,陸安海怕她人小心大,不慎沾到手指上舔食了,就趕著她,把她打發出去玩兒。
她還有哪裡可去,她的太子爺也不愛搭睬她,轉來轉去還不是又轉去了熟悉的坤寧宮。沒了孫皇后的坤寧宮,撥派的太監宮女比從前削減了一半,那景和門裡進來出去,描不盡的是一抹空空寂蕩。她隔三差五便抬腳跨進去,去裡頭看望她的李嬤嬤,還有那些曾經“炒菜蒸飯”的鍋兒碗兒與長腳蜈蚣們。
瑟瑟秋風在交泰殿前的露臺上輕掠,風掃塵埃,捲起秋日的乾燥與冷涼,太清寧。成祖皇帝建這座皇宮,把帝后的乾清宮和坤寧宮比作天與地,暗喻天地交合、康泰美滿。殊不知天與地是永遠難能相交的,相交時或是風或是雨,或是電閃雷鳴、漫天飛雪,這是宇宙蒼穹的規律,執意相交的則註定多是曇花剎那與東勞西燕。天與地只能平行。
從孫皇后進宮伊始,到她的故去,帝后相愛相峙時驚天駭浪,離去後又復平靜,百年的宮牆殿宇沒有人情。
小麟子從漢白玉臺階踅上去,通常會看到一道橘紅的身影,微勾著肩膀,抱著拂塵獨自站在廊簷下。四十多歲的桂盛,依然選擇留在坤寧宮。在孫皇后失寵閉宮那幾年,他百般周旋費盡口舌想要調離坤寧宮,如今孫皇后走了,他倒是心甘情願地繼續留下來。宮人們百思不解,戚世忠問他:“不若把你調去張貴妃身邊?”
早幾年桂盛倒是想去,那時戚世忠不讓,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戈易主的事兒一干,今後還怎麼做人。
這次桂盛卻不去了:“不折騰了,就擱這待著吧。在這座紫禁城裡,恩愛色衰皆是過眼雲煙,去哪個宮裡還不是一樣,兒子也懶得再折騰了。”
戚世忠眯著老鷹眼打量了他半天,呵,費心勞力鑽磨了兩代主子,孬主意比蜂窩眼子還多,末了到最後卻被個沒甚麼手段的小婦人給降服。戚世忠也就不再教誨他什麼。
他把差事當得一如從前,清早指揮太監奴才們掃灑,各個角落窗稜子打掃乾淨。就和孫皇后沒走時一樣吹毛求疵,遇到偷懶懈怠的奴才便一巴掌摑過去,訓斥幾句刻薄話。下手卻是沒從前那般毒辣了,每次煽出去前孫皇后親祥的顏貌便在他腦子裡映出來,緊箍咒一般,生生把他這隻惡鬼箍成了假老虎。
小麟子邁著臺階走上去,將滿七歲的身條兒像男孩子一樣削長,桂盛看見了也跟看不見,歪眼睛撇脖子地看向別處。
小麟子就徑自往坤寧宮的正殿裡走,正殿裡的擺設依舊,迎面一張三彎腿羅漢錦榻,金黃刺繡的紋路繁複斑斕;角落多寶櫃上還放著孫皇后的一干瓶瓶罐罐,几案上一叢未用完的顏料,還有一個長頸胖肚子的花瓶,瓶身上畫一副重陽登山圖,柿子在枝杈上碩果累累,黃燦燦的像一顆顆金元寶。畫筆才落至一半,應該是肚子就痛了,那登山圖上女人的裙裳便永遠地恍惚在半山腰。桂盛也沒讓把東西收起來,依舊原樣的擺放著,每天命掃灑太監過來擦一擦。
還有架子上的胭脂水粉盒、內殿的床榻上錦褥交疊,一切的感覺都好像孫皇后還在。那光影朦朧間,似乎一回頭,又能看見她坐在黃花梨四腿圓香凳上調脂抹畫,忽而頷首抬眉,對人嗔嗤一笑。
妝臺底下還窩著一叢磕磣的小碗勺,是小麟子從前過家家用的,但好像過了六歲半她就對這些不感興趣了。對那一盒盒胭脂水粉卻是好奇心濃烈,有時候站著站著,便踮起腳尖伸手揩一點,往自個兒的櫻桃小口上塗抹。銅鏡前映出一張男生女相的小臉蛋,烏眼珠子黑亮黑亮,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得一目不錯,心是被痴迷的。但若是被桂盛看見了,決計又是要挨呵斥的,什麼男不男女不女,小太監妖里妖氣欠教訓,早晚該把你拖出去挨一百大板子!
齜著牙,牙縫裡磨出的話陰森歹毒,訓斥人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從前是怕被孫皇后聽見,如今卻是帶了惆悵的。惆悵在心中散不去,話便不能說得太多,說多了心亂。小麟子根本也不怕他,舔了舔把胭脂舔乾淨,自去偏殿後頭找李嬤嬤。噺 鮮 尐 說
李嬤嬤沒有被打發走,依然留守在這座空寂的宮牆裡,為孫皇后半生眷戀的夫婿調理著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