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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得緊,這宮裡頭已經好多年沒有人敢這般咄咄地和他講話了。
驀地,他抬起手扼住了明珠的脖子,明明是夏日裡,這隻手像冰塊似的冷。明珠難以置信地瞧著他,只見那人眼中霧沉沉的一片,看不見底,微挑眼角三分凌厲肅殺之氣,讓人根本忽視不掉。
眼前一片暈黑,明珠的臉開始慢慢漲紅,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灘塗上垂死跳動的魚。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卻突然鬆開了手,明珠跌坐在地上大力的咳嗽著。在掖庭這無邊的夜色裡,顯得突兀極了,卻沒人敢出來詢問。
“你叫什麼?”嚴鶴臣淡淡地問,聲音好似從遠方飄來一般,縹縹緲緲的,散在夜色裡頭。
明珠咳了好一會,才嘶啞著嗓子說:“明珠。”
那人許久沒有出聲,而後似笑非笑地又唸了一遍她的名字:“明珠。”這二字柔旎地在他的唇齒間滾過,卻像是在喚微不足道的阿貓阿狗一般。
“人定之後不準再走動了,規矩都記到哪去了?今日寬宥你一次,若有下回,便拖去暴室。”他說話的時候眉眼舒展,平淡而沒有感情,眼中似有若無地帶著三分悲憫,哪能想到他方才差點奪了她的性命。
明珠咳著點頭,那人似笑非笑地倪了她一眼,轉過身走了,從始至終,他的手中都握著那盞宮燈,暖黃的顏色照著他周遭的一小塊土地,他後背挺得筆直,卻不像尋常宮人一般常年含著胸,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
明珠艱難地站起身,只覺一陣後怕,險些就把命送在這裡,也來不及細想這人的來頭,踉蹌著按照來路走回了群芳館。
雙姑姑站在門口等著,眉心緊皺,看見她回來,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原本不是說好一刻鐘麼,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
緊跟著卻瞧見了她脖子上的紅痕,明珠面板雪白剔透,這紅色的指痕分外觸目驚心。雙姑姑一怔,把她拉進了自己房裡。
“這是怎麼回事?”
明珠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我在昭和宮門口碰見了一位大人,身上穿著飛魚服,他問我為何走動,而後就……”
雙姑姑沉默地聽著,過了很久淡淡道:“今夜你睡在我這裡,莫要同旁人提起。”說著遞了一盒藥膏過來,“自己上藥。”
明珠接過,遲疑的說:“那能否同連翹她們說一聲,莫叫她們擔心。”雙姑姑點頭說知道了。
猶豫了一下,明珠又問:“姑姑可知……他是何人?”
夜色深深,夜風吹得梧桐樹嘩嘩作響,影子落在窗框上,晃來晃去。廊簷下的大紅燈籠和鐵絲鉤子摩擦著傳來嘶啞的聲音。雙姑姑轉過臉,燭光半明半昧地打在她的臉上,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他是司禮監秉筆,只認規矩不認人情,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你在他手下逃了一命,也算是運氣。”
雙姑姑是在掖庭浸淫許久的人,這盒藥膏竟有奇效,一個晚上的功夫,脖子上的指痕就已經看不清了,只餘下三五淡紅的斑點,用香粉遮掩過就更看不出來了。
一大早上,連翹拉著明珠的手,紅著眼睛說:“我擔心了整整一夜,若你因為我出了什麼事,我可真是成了罪人了。雙姑姑晚上告訴我你回來了,可偏又不叫我去見你,真是愁煞人了。”
明珠看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只覺得心情也歡快了一些,從袖子裡把簪子掏出來放在她手上:“雙姑姑昨天晚上單獨教給我一些規矩,時辰也晚了,便讓我同她宿在一起了,哪能有事呢。”
連翹拿著簪子,抬起眼真誠地說:“若真為這簪子,讓姐姐出了事,我可真是難辭其咎了。”明珠笑笑說不打緊的。
雙姑姑站在廊簷下頭瞧著她們一雙姐妹言笑晏晏的模樣,到底是年輕女郎,什麼事也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哪裡瞧得出明珠剛從鬼門關裡滾過一遭。
可她心裡卻不安生,這幾日她著重留心了這個叫明珠的宮女,平日裡憨憨傻傻的模樣,逢人便露笑面孔,圓圓的眼睛,明亮剔透,身子骨略豐腴些卻不難看,是個親切討喜的丫頭,可也瞧不出底細。宮女們的來歷都在司禮監有個存檔,她斷沒有本事去驗看的。
又在群芳館裡教習了一個多月,該教的規矩教了七七八八,這日一大早,內務府的閆公公帶著兩個小黃門,來群芳館來挑人。
闔宮上下,也就那麼幾個定好的去處,要麼就是御前,要麼就是哪宮娘娘身邊兒。閆公公笑著和雙姑姑為禮,而後站在群芳館當中的空地上唱名,唱到誰就要列隊站到一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