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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敞將方才的煩憂瞬間置之腦後,站起來舒舒雙臂,搖了搖鼓而挺的肚子,隨即又坐正姿勢砸吧咂吧嘴,便見如玉已經到了大殿門上,隨即脫了鞋子,赤著兩腳進了殿。
瘦,無骨的兩隻天足,輕踩到鬆軟綿蜜的毯子上,猶如踏在他心頭上而起絃聲,輕撓著他的心。安敞心中歡喜,只想清一清嗓音,吼出來的聲音卻如鐘聲擂動。他努力裝出佛家所有的智慧與仁慈之眼看了如玉一眼,再溫柔的話從他嘴裡出來,也像是在罵人:“我的好如玉,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隻有和尚的寺廟裡來做甚?”
如玉仍是虔誠的拜了三拜,仿如第一天認識安敞這個人一般,滿臉求知的渴望,遠遠跪在蒲團上問安敞:“法師,我至晚常遙遙聽寺中鐘聲擂動,也常聞法師頌經讀咒,知法師是德才兼備的善知識之人,因有一句不解,今日想聽法師為我解惑!”
被推到了善知識之人的位置上,安敞覺得自己方才那智慧的眼神果真傳達到了如玉心頭。他連忙裝出個十分智慧而又神秘的笑容,伸了伸粗手道:“你講!”
如玉起身,抱蒲團一步步自絨毯上走到安敞對面,正姿跪坐了道:“法師所頌《金剛經》的發願文這樣說:
稽首三界尊,歸命十方佛。
我今發宏願,持此金剛經。
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
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
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民婦說的可對?”
安敞聞著後院陣陣烤雞香味兒,如此光天寒夜,鳥宿山林,風送香晚,再有這小丫頭談法論道,做了五年和尚,臨做到最後,安敞才有些不捨。他道:“極對!”
如玉隨即冷哼了一聲:“這便是法師您頌經時所發的宏願,我說的對否?”
安敞又道:“極對!”
如玉揚起脖子一聲冷哼:“可法師您根本就一樣兒都沒能做到!”
安敞以為如玉聞到了烤雞的香味,知曉他手下的僧人們在悄悄開葷戒,嚇的跳了起來:“我怎麼沒做到?”
如玉道:“上報四重恩,那是父母恩,眾生之恩。下濟三塗苦,便是要濟眾生之苦,解眾生之煩惱。芸芸眾生,誰是眾生?我便是眾生。
我如今苦於被陳氏族中捉弄著要嫁給個莽漢,不過想求您給沈歸去封信,你都不肯。您連這點苦都不能濟,還發什麼宏願,讀什麼經,做什麼和尚?”
她怒氣衝衝,漂亮的就像朵花骨朵兒似的,邊說邊逼近安敞,倒是把這野和尚嚇的連連倒退。如玉是他看著長大的,從一來時抱著佛腳哭皇天的小毛丫頭,一點點長成個大姑娘,逢年過節攢最好的香油來給佛菩薩添香,他這樣粗一雙手,多少次站在韋陀身後,想要撫一撫她哭花的臉上那一臉的淚水,終究卻也忍住了不曾拂過。
她是那駕著青牛車,從平地松林沿饒樂之水順流而下,沿途繁開花盛開的天神之女。可無論他還是沈歸,都不是騎著白馬信馬由韁的仙人,不是她命定註定的伴侶。她是蒙塵於世的夜明珠,只待有人輕輕拂開那層灰燼,便可閃耀於世,綻放光華。
他和沈歸皆要仰賴於她,才能東山在起。所以要馴服她,仰仗她,從而走出目前的困境。可以她的聰明與心機,他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他怒衝衝喝道:“小婦人家家見識少,眼界窄。只待明天夜裡,你收拾個包袱,我自然會帶你出山,去找沈歸。他如今有兵有馬有糧草,咱們先佔了秦州,再想把法把甘涼二州從西夏手裡討回來,到時候再殺回這陳家村來,誰欺負過你,你一一告訴我,我替你將他們的人頭全都剁了!”
“哇!”如玉應聲便哭了起來:“法師,民婦的路實在難走,求求您不要再胡言亂語,把沈歸給我叫回來好不好?”
安敞不期自己一聲竟把這小婦人嚇哭,自己粗手粗腳又不好去哄她。他起身連連在大殿中從僧人們早課的經堂再到菩薩身後一重重的經幡處連著轉了幾個大圈子,狠手拍了自己幾巴掌,衝到如玉面前低聲下氣說道:“如玉,算我求你,快莫要哭了?”
如玉越發蹬腿蹬腳,揉著眼睛仍是哭個不停。安敞撩僧袍擦了擦粗手,輕輕按到如玉肩上,才要出聲,只覺得整個大殿忽而地動山搖。他停手,再聽,大殿仍是晃個不停。
“好你個如玉,竟敢引來外賊!”安敞大吼一聲,跳到佛祖像旁,從韋陀菩薩手中奪下那杵地的伏魔杖,一聲雷嚎便衝到了殿後,踢開後門邊吼邊快步下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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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早些時候,恰就是如玉進山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