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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的規矩,殿下不屑,可殿下一心想要求的佛,卻對俗世索求無度,眼耳鼻舌身意,哪一樣都不乾淨,他們降服住自己的心了麼?寺院產業遍佈江左,堪比世家,而僧人喜好結交貴人,殿下於他們,可謂貴中之貴了,殿下也該好好思量,到底是去見佛,還是見人。”
一席話當真激怒明芷,眉間一凜,半晌都未曾說話,同成去非只這般冷冷對峙著,良久才上前,一手牽住他手,一手貼在他左胸口處,嘴角浮起一縷虛惘的笑:
“成去非,在無視佛的時候,詆譭人的時候,手都不會冷嗎?心都不會跳嗎?你眼裡到底有什麼呢?你的心裡又有什麼呢?”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唇畔明明含著一分笑,可這站姿卻比坐化還要冷。成去非慼慼於她掌間的無情,聲色的冥滅,這聲音聽起來,宛若抹上風沙的鏽。
他簡直都快忘記了,殿下不過十八歲。
外頭的風雪這一刻悉悉有聲,成去非冷冷抽出手,反過來攀上她留在胸前的那一隻,攥緊了朝明芷自己心窩處覆過去:
“殿下更該捫心自問,眾生是佛,佛是眾生,殿下的眼中有什麼,心底又有什麼?我的心,如何跳,無須殿下操心,可殿下的心,是否還在跳,只有殿下自己知道了。”
他的話不再留任何情面,縱然在她面前,她可謂君,他是臣。君有道,從之,忠之,君無道,伐之,聖人誠不我欺。
“殿下大婚時,先帝曾賜莊園四處,田畝數十頃,還是殿下接管吧。”成去非徹底鬆開她,仍恭謹行了禮,拿過方才那件大氅,一壁打著結,一壁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暖閣。
推門的剎那,風鼓起煙色的大氅,獵獵作響,成去非被忽如其來的風雪眯住了眼,下意識別過了臉,彷彿歲月垂幔,就在眼前,他像極一頭敏銳的獸,知道這是個缺口,獨獨他看見了那條微隙,不過有一日,他終究會徹底撕裂了它。
有些事,倒不見得就是壞事。
回到橘園時,趙器正在為他備茶。
茶是叫不出名目的土茶,葉闊梗粗,塞了滿滿半盅,無香無嗅,喝進口極為青澀,幾口下去,便叫人睏意全無,神志清醒得很。這茶還是當初趙器隨自己考察水利當地農人所贈,如今已飲得習慣,竟不能離身。
趙器接過大氅,立在簷下,仔細給撣著雪,知道大公子是從殿下那邊過來,照舊沒留那過夜,心底不免想東想西的,正出神,聽裡頭成去非喚了他一聲,忙不迭又進去了。
“今日誰來我書房了?”成去非記性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不過是案几上文稿擺放偏了些,其中兩張順序倒置,他手底大略過一眼,便察覺出不對。
府裡下人循規蹈矩,無人敢輕易動他東西,尤其書房,基本都是趙器親自過問,更是謹慎。
趙器聽得身子一緊,知道定是有人來過了,可自己竟全然不知,大公子的書房,從來無人敢隨便來的,腦子轉了幾圈,只得如實說:
“小人不知情,小人這就去問園子裡打掃的丫頭。”
他剛欲轉身,成去非抬眼已瞧見書架上阿灰注的那本《老子》,便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去把賀琬寧給我叫來。”
頭一回聽成去非這麼稱呼那賀姑娘,趙器心底暗覺不好,平日裡都是喊“賀姑娘”,多少面上是客氣的,不過,那賀姑娘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來這書房了,不是正擔著抄錄典籍的事麼?
趙器應了聲,疾步出了園子,不過一牆之隔,他在簾外先喚了四兒,傳了話,便立在外頭等,不過片刻功夫,琬寧便打簾而出,那婷婷的模樣,看得趙器一怔,隨即避開了目光,心底也暗自詫異,這賀姑娘剛入府時,身量不足,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如今,竟彷彿一夜之間就變了光景。
原不知這賀姑娘也是個美人胚子,如今越發藏不住了。趙器本莫名替大公子欣喜,可一想到他方才那口氣,心底又添愁緒,忍不住悄聲問了句:
“小人唐突,敢問今日賀姑娘去橘園了?”
方才四兒話剛說完,琬寧就覺渾身立刻過了一遍麻,心底畏怯大亂,腦子裡頓時只想這個時辰召她去,定是又要羞辱她,一想到這,琬寧覺得一顆心又不是自己的了。
聽趙器這麼一問,她反倒有了幾分輕鬆,自己白日趁著他去尚書檯,把那本《老子》還了,到底是自己不磊落,就是貪戀他那案几,小賊一般把個東西摸一遍,還忍不住瞧了他新寫的奏呈,更覺歡喜,不意外頭傳來婢女隱約的對話聲,嚇得她慌慌給放好,心虛地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