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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當日聽樊聰如此說,雖也想到去成府要個俘虜多有不便,但畢竟樊聰剛立下軍功,不忍拂其意,便打發人去了。
不成想,太傅裝病,大公子也分毫不給情面,一時惱怒於心,不便發作,卻是記在心中,以圖日後有機會再報,眼下,幷州一役帶來的愉悅絕非他事能影響,因此只忙於宴賓客,任由樊聰自己消化罷了。
此時,樂師們正調絃弄管,內侍丟了個眼色,舞女們便排成兩列,魚貫而入,滿殿頓時春光麗色盈目。
“大將軍,這是新排的白紵舞……”內侍在大將軍身側低語一聲,只見下頭舞女們甩袖而起,恣意飛揚,那片片白紵時不時隔斷大將軍與眾人的視線,讓人恍若生出亦幻亦真之感。
“大將軍既立不世之功,諸位不妨來猜一猜,今上當如何賞之?”有人一壁飲酒,一壁起了話頭,前幾日的恭賀致辭早已說膩歪,眼下聖旨雖還沒下來,多半是今上亦在思量怎麼賞賜才算妥當。
底下一陣交頭接耳,大將軍的長史忽放下酒盞,斂袖出列,對著大將軍恭謹行禮:
“古代聖王之法,臣子有大功,就應當享有美的稱號,所以周公生前就以周為號,”說到這,目光忽略略掃了眾人一眼,方繼續道:
“臣下以為以大將軍之功,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勳。”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不過很快便有人紛紛附和,腦子轉得快,趁著幷州的名目,真是個好時機呀!
大將軍心中也是咯噔一聲,面上倒擺上幾分誠惶誠恐來,連連擺手:“萬萬不可,汝這是置吾於爐火之上啊!”
長史絲毫不氣餒,反倒雙目閃閃,慷慨激昂道:“德盛者位高,功大者賞厚,大將軍不僅有輔國之才,更有安邦之功,有何不可?”
“長史大人所言不虛,普天之下,惟公是賴!”
諸人一時七嘴八舌,滿嘴的引經據典,一派力諫姿態,弄得大將軍四顧忙著應付,推辭不斷,無奈底下來勢洶洶,不乏飽學之士,舌燦蓮花,說得人幾無退路。
大將軍到底是欣喜,長史揣摩自己心思,拿捏得到位,他只需多說幾回套話,到時能堵得上太極殿上那幾個豪族世家的嘴即可,至於天下人,誰在乎天下人怎麼想?無知小民才不會妄議這些遠到天邊的事情。
不過底下熱議得雖歡,大將軍卻早留意到大司農至始至終不吭一聲,裝作沒看見,只和眾人打著哈哈,心底盤算著等人散了再留他敘話。
皇甫謐聽眾人鬼扯了半日,不由長長嘆息一陣,他自然清楚大將軍心意,此刻卻不得不潑了一盆冷水:
“大將軍,謐以為加九錫一事,並不妥。”
第32章
果不其然,座間頓時靜寂下來,眾人不解地望向大司農。
皇甫謐面上平靜,腦中早已思緒萬千。他同大將軍是少年之誼,當年大將軍身為皇子,曾上疏宗皇帝,陳述當今天下之利弊,針砭實事,鞭辟入裡,當真才氣縱橫,兩人交友論道,也曾秉燭高談,恍然間幾十載雲煙倏忽而逝。
倒是大將軍,沉得住氣,只遮袖飲酒,自有旁人問話:
“大司農何出此言?”
在座諸位不見得是真不明白,可大將軍就此沉默,總得有人起個話頭。
“好,我問諸位,歷朝歷代,什麼樣的人才能加九錫?”皇甫謐迎向眾人,看他們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口氣便緩了緩:
“我知道,諸位一定在想大司農怕是老糊塗了,怎能不知何人才可受九錫之禮?”
這句話又把人說得面上訕訕,彼此間交流了眼神,皆不知大司農到底藏了什麼話。
“大將軍方才說的對,你們這是要置其於爐火之上。”皇甫謐把目光轉向大將軍,刻意停頓了片刻,他自然知道那是虛辭,可眼下,他就是得要把那虛辭當成真心。
話說到這份上,皇甫謐一臉鄭重,大將軍頗不自在,面上仍穩,心底早不是滋味。卻也只有等皇甫謐繼續說下去:
“大將軍忘了舊日憂憤之事嗎?”
兩人目光忽就碰撞到一起,猶如平地起了驚雷,大將軍雙眉不覺動了動,坐中人多半不知,可大司農是最清楚不過,自己更是清楚不過。
果然,眾人目光閃爍,已察覺出隱然的不對來,便都識相地維持著這一派靜寂。
大將軍彷彿被戳到痛處,整個肺腑都在收縮。他到底蹉跎了多少時日,恐怕已數不過來。當年祖皇帝大行後,世家大族便迅速崛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