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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死杖便是如此,從外頭不好看出來,朝服都不曾爛,爛的是五臟六腑,廷杖猛擊在後背腰間,所以鮮血自口鼻出。”
好毒的手段!英奴倏地回神,緊緊盯住成去非:“朕並沒有說要死杖,朕要審行刑的那幾個!”
說罷便去尋方才那小太監身影,果真,小太監還哆哆嗦嗦趴在原地未敢起身,英奴正欲折身,只見成去非慢慢起了身:
“不必了,今上!”
英奴身子微微一震,眉心攢起,徵詢地望著成去非,腦中卻早已掠過隱隱的不安。
“行刑的太監也不過受人指使。”成去非一語點破,不再多說,只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這話讓人不寒而慄,英奴實在難以想象,殿上他親傳的旨意,不過出了太極殿,便全然換了模樣!
大將軍一手遮天已到如此程度?!政令到底是怎麼變的,他卻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再問話,腦中忽劃過那兩個提刑太監的身影來,寒意更是涼到骨子裡去了!
自己的身邊人吶!怕是自己哪天連死都不知怎麼死的?!還不是他皇叔一句話的事?
兩人相視片刻,他從成去非默然的眼神裡漸漸讀懂了這其中蹊蹺,眼神忽地暗下去,整個人都頹唐了幾分。
空曠的大殿中只這兩人孤零零立著,不遠處,是屍骨未寒的韓伊。君臣似乎頗有默契,各自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英奴才微微抬首眯了眯眼,朝四下望去:
宮殿宏偉莊重,但即便是天下之大,又有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
本以為逢場作戲並不難,和大將軍周旋,和百官周旋,無人關心天子,天子自然也無須關心任何人,黎民又和他有何干系?
此刻不同了,他知道有一個人至少還真的在意他,荒唐的是:他剛知道有這麼一個人,這個人便永遠地消失了!
無盡的悲哀浪頭一般,不知要把他推向何方,他迎上成去非諱莫如深的目光,這才想起一件要事,遂掩了掩情緒:
“太傅身體違和,不知嚴重與否?”
話中並無試探之意,他胸中憋悶,眼下打不起精神來,只是象徵性問一句,全無一點心思。
滿朝皆知太傅告病,怕是全天下人也沒有人肯信太傅是真病,都當他託辭不朝,正省得經一場風波。成去非倒不會刻意解釋什麼,秉持著順其自然的態度,這種事,越描越煙,他回話也十分簡潔:
“家父是偏枯之症,需要時日調養。”
英奴“哦”了一聲,神思不在狀態,成去非自然看得出,便謝恩躬身退了。
等成去非身影走遠,英奴才有了一絲清明,心底疑雲重布,他難以揣測太傅心思,不知這個風口太傅到底如何打算的,但今日朝堂之上,成去非明顯是站他這邊的,好歹出面保了韓伊,至於後續……成去非那句話忽又蹦出來,英奴一時心煩意亂,大步往皇后那裡去了。
白日裡還是晴空,到了黃昏不知打哪兒飄來幾塊雲彩,到晚上便落了雨。連這天氣都變得好似夏日那會多變,英奴本正跟皋蘭下棋,那雨聲時大時小,莫名讓人心緒更亂,皋蘭見他手中棋子遲遲不落,不禁抬首打量他:
眼前人眉眼俱清,唇紅齒白分明少年郎,愛說調侃的話兒。若真做一對平凡夫妻,畫眉低語,耳鬢廝磨,此生無憾。可此時神情,卻暗湧著頹敗,白白教她心疼,她知道自己和他命運相連,骨血不分……今日朝堂之事,她有所耳聞,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父親的預測發展,想到此,她微微提了口氣,柔聲道:
“今上,您這長考未免久了些。”
“是朕走神了。”英奴勉為一笑,低首掃了一眼,都忘記自己是執煙執白了。皋蘭暗自嘆氣,只說另一事:
“幷州大捷是好事,但這後面,今上應該思量下步遣誰人去幷州。”
他的手不知何時覆上來的,嘴角也漾起了笑:“這個怕是不需要朕細思量,自有人舉薦,皇后有見識,朕也高興。”
皋蘭鼻頭一酸,面上卻維持著笑意:“無論如何,今上要知道,妾身是來教今上下棋的,”說著拈起一顆棋子,“而不是做這個。”手中棋子重重落下。
英奴捕捉到她眼中掠過的那一絲頑皮,好似回到嘉平年間,她亦不過是爛漫少女,從河朔大地而來。心底一陣躁動,低頭去尋那紅唇,皋蘭亦不躲避,滿地叮叮噹噹的落棋聲,清脆得很。
他的異常如此明顯。
此刻他不需要溫暖,不需要柔情,只像一頭狂躁不安的野獸,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