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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撫了撫新立的墓碑,方記起他從未給予過幼弟任何親密舉動,他不曾撫過幼弟的一寸青絲,也不曾牽過幼弟手掌放飛紙鳶,儘管在那記憶的最深處,幼弟似乎有過模糊不明的渴求,只是他從不曾留意,他上來交付於幼弟的,便是生死殺伐。即便如此,在最終的最終,他也未再上前看最後一眼。
就好比此刻,整個下葬期間,他也再未落一滴淚,亦獨餘沉默,只在下山時,再次被半路伸出的枝丫纏住了衣裳,這樣的場景似隱隱經歷過,極為相熟,卻無論如何也重現不了。他發覺那不過是夭折枯死的桃枝,灼灼其華,於來年自無從期盼。
然而,每逢春天,雞籠山必經一場野火,那黑色的泥土中也必萌發新芽,雖然這和去之再無任何關聯了。
於是,在這一路,無論誰人一步三回首,無論誰人灑遍傷痛的眼淚,他且都未再有一次回頭去看那身後的雞籠山。
第257章
鳳凰六年曆經幾月的東堂謀逆一案塵埃落定時; 霜露已降。主犯從犯皆身死伏法,其間所牽涉佛寺僧眾、世家莊園僮客隱秘內情,隨之佈告天下,然大司馬既已將亂黨全部剔除; 便再無威脅之說。
九月; 大尚書去職丁憂,時議已將大尚書此舉視為脫離宦海前兆,大尚書思長林而志在豐草,也本是人盡皆知的一樁舊聞。即便無人明言,眾人也可揣測的是,大尚書同大司馬之間再如往昔一般毫無嫌隙,實乃痴人說夢,不過高山流水是否就成水盡鵝飛; 尚需光陰勘驗。
十月; 大司馬府著手徵辟屬官等各項事宜。長史、主薄、記室、從事等加之倉、戶、士、賊、兵、鎧諸曹參軍,如此之眾,皆可由成去非親自闢署; 時人所關注者也正在於此; 大司馬並無沉浸悲痛的閒暇,往來於臺閣、公府; 已成為他生活之全部,便是連那烏衣巷本家; 都罕見其身影。
直到第一場雪降下; 寒冬悄無聲息不覺而至; 大司馬成去非方記起自己已一連六七日不曾歸家,然長史一職遲遲未定,因長史實乃幕僚之長,非親信者難能任之,在來回掃了數遍案几上所列名單之後,成去非仍是猶豫不決,一旁仍有幾曹人選待選,他這些日子是有些疲倦,有一下沒一下地叩了許久的案几,直到已被徵辟為農曹主事的原河道監察步芳將大司農史青新送的水利輿圖呈了上來。
成去非挪了挪燈盞,燭光映著開春要新開的各處水渠,堵塞淤泥處被史青標註得一清二楚,看了半日,他點著輿圖道:“屆時你同大司農再商議,都水臺那群人要拾掇起來,懶懶散散不像個樣子。”
步芳應聲,抬首看他時,忽覺大司馬越發沉靜冷清,言辭也越發稀薄,有時一整日也不聽他開口講上三兩句,不過點頭目示而已,此刻吩咐下來,竟教步芳有幾分不真實感,再去看他似乎也愈發清矍瘦削的輪廓,心中一時百味雜陳。
“有個叫張子衡的,這個人,”成去非仰面想了想當日那人陳辭,遂道,“先跟著你做事罷,歷練一段時日,看看到底怎麼樣,你如今掌著兩曹事務,有些能自己拿主意的,不必事事回我,同司農府來往勤快些,有的事兩兩商議著來,史青手底下有幾個好苗子,多栽培。”他慢慢捲起輿圖,連日來步芳也未聽他一氣講上這麼些話,一面應著,一面上前幫忙。
外頭趙器頂著一身亂雪,在門口稍撣了兩下方進得門來,被閣內的暖流一激,喉間竟平白冒出一縷癢意,忍著未咳,上前道:“有客來拜見大司馬。”
步芳見狀,便施禮從一側退了出去,趙器這才面露難色繼續道:“是虞公子的從兄虞景興公子。”
成去非並未如趙器所想那般驚詫,只點了點頭:“請他進來。”
自虞歸塵重入仕途,虞家虞景興便離開中樞,出世隱於野,務聚斂,營貨殖,一時為江左鉅富。虞景興為官時才能過人,處世動靜有度,應付裕如,且出手豪闊,好施不吝,難能可貴者,則在於虞景興結交不避出身,資助者中不乏寒門子弟,此舉於一幹四姓子弟間確可算特立獨行。然其父雖與大司徒亦為從兄弟之親,卻因好儒而與大司徒素不和睦,多受排擠,虞家這一支便自漸勢衰,虞景興也應父親之命,辭官歸隱,然虞景興私下同虞歸塵二人卻並無齟齬,來往未斷,今日忽來拜訪,成去非大約也猜得到一二,上游尚有虞鳳池在湘州經營,然中樞虞氏遽然空出兩處要職,一時廟堂無人,家門不幸,子弟自當挺身而出,這個道理,同為世家子出身的成去非,亦不難理解,何況當日兩人共事幾載,相合相睦也無摩擦之處。
是以虞景興進來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