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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出主意來,只好來公府尋大司馬,因今日屬官們多外出公幹,一時集不齊人議事,他兩人一時半刻定不下具體章程,李祜遂先回了臺閣。
聽石啟將丹陽的事詳細回稟了,成去非伸手不住摩挲著額頭,更像是自語:“如今盤查出的戶口記在臨時籍簿上,要及時錄入黃籍,這批人重新編戶課稅,最快也得到鳳凰八年秋稅後能讓府庫得益。”
大司馬所思為何,石啟已聽出方向,鳳凰七年下令土斷,原蔭客制改動頗大,宗族以外所蔭僮客佃客廢免稅役這一條,既無此等優渥待遇,新檢括出的人口也便很難再去世家大族門下尋求庇護。後又出具佔山令,不以士庶分,廢近萬士族復除之權,如此層層加碼,倘真能令出如山,貫徹始終,而不止步視為具文,國家三五載就可見起色,十載八載實現中興未嘗可知,是時大司馬正值壯年,將來締造盛世彷彿也指日可待,石啟雖一陣感奮,卻無奈當下遠水解不了近渴,腦中澎湃藍圖頃刻間又凋零如斯。
“大司馬,方才在府前,下官見到李郎,聽聞了薪俸的事情,”石啟不知如何回應,只得挑起這個話頭,“可恨一時兩時,土斷不能收立竿見影之效,不能為大司馬分憂。”
“這不是你的分內事,”成去非一笑,“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這事如解決不了,正落了人詆譭新政的口實,屆時彈劾我的摺子倒在其次,阻礙新政才是大事。”他緩緩起身,往外踱來,正對著一輪血色殘陽,堪堪灼殺人眼,成去非默默立了半晌,回首對陪伴有時的石啟吩咐道:“做好的你分內事即可,先回罷。”
本應聲離去的石啟,在剛出了大門之際,記起一事,尚未請示,忙又折回,再度入院時,卻見成去非仍負手立於樹下,遂上前道:“下官忽略了一事,丹陽丞韋邕私匿幾千戶人口,下官三番五次提醒,他卻置之不理,大司馬看這件事……”
成去非扭頭看他:“怎麼不說了?為何韋邕的事要單單來請教我?為的是他姓韋?”他也不等石啟應對,決然道,“山陰傅喜的事勿要重演。”
“下官明白了。”石啟心下一鬆,這方疾步出了司馬府。
十三日朝會,果如成去非所想,欲欲躍試的御史無論是出於己願,還是出於背後之人相授——這樣的相授似已遠非具體哪一位私人所為,大司馬不覺已背叛他自己的出身,這樣的背叛且還要再久再深。最關鍵者,熙熙攘攘俗世之中,在大司馬撬動世家大族之利時,寒庶者也未見其利,擔君之憂,忠君之事,大司馬卻斷百官的“食君之祿”,世間焉有這樣的道理?是故他們皆欲一躍而上,先行試探這位年輕權臣底線何在,對策安在,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滿朝束帶者,無一不將目光聚集於大司馬一身。
抗議者所發先聲,含沙射影也罷,指桑罵槐也罷,絕不肯出拳落空。
“今上,臣要彈劾司農部,鳳凰七年,司農部肆意鋪張,無處不開渠,無處不修塘,耗費巨大,臣在想,所建各處工程,是否真正可功在當代,惠及百代?又是否真正為黎庶所需,還只是有人巧立名目,沽名釣譽?”
死聲活氣的言辭讓本不善與人爭鋒的大司農史青略作思想,不得不出面反駁:“御史倘是存疑,一可去司農部都水臺查底,圖紙俱在,每一處皆我同屬官因地制宜所繪;二可去度支部查賬,每一筆開支記得清清楚楚,某絕不敢也不會隨意浪費府庫毫釐;三可去實地查勘,問一問百姓便知開渠修塘是否必要。”
井井有條的措辭駁無可駁,抗議者悻悻然,一者既偃旗息鼓,一者便要重整旗鼓,依舊將西北說爛的話頭拾起,也依然是舊調重彈,雲西北邊荒,中樞給養者,黎庶給養者,不過傷民害財。如此言論,天子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所攻訐,所詆譭,終只在大司馬所控度支事務,空空如也的府庫,是被大司馬一人所掏空,空空如也的府庫,必須有一人來負責,除卻大司馬,無人可負責。
一時間東堂之上,你來我往,烏煙瘴氣。天子不置可否,由著群臣吵鬧,年輕的大司馬也不置可否,在眾人盡興散朝過後,徑自而去,未與任何人結伴。
直到翌日成去非主持公府集議,眾人主意紛呈,口舌激烈處不亞於朝堂一幕。或雲從鄰近州郡借調,尤其上游荊州,向來往中樞府庫上交賦稅不力,當地稅收基本全落荊州刺史府,說到底,帝國倚重還在江左。或雲將前不久發往西北軍餉追回,邊關境況尚穩,軍餉遷延也不是沒有先例。雜七雜八議了半日,度支李祜聽著卻未出先前在臺閣所言範疇,竟也未出廟堂所言範疇,正苦思冥想,長史周景興已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