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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這就回去了,請錄公……”那“保重”二字怎麼聽來都覺不詳,李濤終又咽了下去,默默離開。
不多時,趙器重新得入,上前稟道:“阿大將軍方才命人送來了樣東西。”說著捧著一柄圓月彎刀呈給了成去非,成去非一眼認出信物,只接了過來,並未說話,沉思有時,外頭一陣輕輕釦門聲,趙器警覺,忙奔出來,卻見是琬寧,連忙又折身進來相告:
“大公子,賀娘子來了。”
成去非略一遲疑,嘆氣道:“讓她進來。”
琬寧裙子溼了大片,額間的發也緊貼著鬢角,成去非見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倘是平日興許還要笑她兩句,此刻了無心思,只道:“何苦冒著這麼大的雨過來?”琬寧默默走到他跟前,似是想努力給他一個笑顏,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來,低聲道:
“我想陪著大公子。”
“你要如何寬慰我?”成去非將彎刀往書冊底下推了推,遮擋盡了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畔,先散了她的發,拿手巾替她揉著,好半日也無話可說,琬寧任由他手底動作,待他停下那一刻,忽捧了他那隻手呆呆看著他,成去非見她神情仍存著分稚氣,微微笑了笑:
“琬寧,你怕麼?”
琬寧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將他那隻手如珍寶般護住了,成去非輕輕拍了拍她臉頰,問道:
“倘我有一日不得善終,你要如何呢?”
琬寧倏地鬆了手,忙去掩他的唇,痴痴望過去,手指漸漸滑落下來,噙淚卻又無畏道:“夫君去哪裡,妾便去哪裡。”
成去非卻緩緩搖首道:“不,琬寧,你當忘記我,你不是為我才來到這人世的,也不是為我才要活著的,你不應當為任何一個人殉你唯一可貴的生命,你當好好善待自己,珍重自己,”他忽笑了一笑,“你不當眷戀我如此之深,我待你,並不算好。”
他本無如此悲觀,不過尋話問她,卻相信他的小娘子說出必可做到,她無須用唇舌,只一雙眼睛便自能明志,以至於他在細看她那神態時,總覺似曾相識,那些蹈火而不悔,流血而不惜,喪命而不懼的姿態,阮家人有,韓伊有,蔣北溟有,甚至,他自己,亦是這類人,恰因這份熟知,才讓他心底微微覺得疼痛,風雨肆虐,她願來看他,願來陪他,到頭來,亦願為他去死,這不能不叫他覺得重擔壓心,彷彿這債才要同他結為永生伴侶,餘生也不得釋放坦蕩。
“這是我的事,同大公子並無干係。”琬寧淺淺一笑,眼中清淚被她強忍逼了回去,“大公子為何要說這種喪氣話?大公子不是這種人。”
成去非笑道:“我是哪種人呢?”琬寧抬頭望著他,伸手卻只是停在他領口處,摸索到那處年少時的舊傷,慢慢遊走至幷州所留新痕,手底彷彿起伏的是江山錦繡,她的聲音溫柔到極處:
“人生有七尺之形,死則為一棺之土,妾的夫君卻註定不朽,大公子好似明珠,塵盡光生,自然可照破山河萬里,日月山川皆在您的懷抱,妾的夫君,從不畏懼獨行,是不是?是故那些喪氣話,從不是大公子所會想。”
成去非心頭一震,略覺苦澀,向她露出罕有的一縷感傷:“不,琬寧,我亦是凡人,同樣害怕失去珍視的,世間的生靈,無一不懼怕,天地無情,故能長久,人不能,世間的生靈皆不可。”
驟雨打著荷葉,打著芭蕉,打的人心寒眼痠,明明是夏日,卻分明帶著風霜驚雁的瀟瀟枯索。滂滂沱沱而來的雨幕中掀卷著泥土的腥氣,嘈嘈切切的雨聲悄然醞釀著溼溺的青苔,琬寧久久凝望著他,忽就想起去歲這個時候他在幷州時,自己纏綿病榻,唯恐他隨時回來,會被那青苔所誤而打滑,為何現下,仍是這般光景?她的一顆心,仍在火中炙烤著,再大的雨也澆不息,澆不透。
她知他在憂慮,亦知他在憂慮什麼,他從不為他自己憂慮的,他這一生,第一個要役使的人,不過就是他自己而已。
於是琬寧低眉再次輕聲道:“大公子,我侍候您洗漱,您早點歇息,無論有什麼事,這一日,都要過去了。”成去非低低一笑:“多謝你想法寬慰我,只是我還有事未做完,琬寧,”他朝內室示意了兩眼,“你倘是願意留下,就先去歇息,不必等我。”
琬寧卻咬唇道:“我要留下來,也要等大公子。”
成去非無奈,只得起身道:“你來侍候吧。”
橘園的燈熄滅時,建康獄中的長燈卻是徹夜不熄的,照著罪人無比平靜的面龐。
第233章
為臣為民; 最犯忌諱者,莫過於謀逆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