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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成去非順勢望去,竟是第一回發覺阿羅漢的神情如此莫測,那似悲還喜,似哀還樂的模樣,當真讓人恍惚分不清楚,而那兩旁木板書寫的偈語隨之映入眼簾:
本有今無,本無今有。
三世有法,無有是處。
這世上的事許真無緣由,真無結果,不過只有個結局罷了。而眾生的這一世,是繭,是蝶,不到最後一刻誰人又能知曉?
兩人侍立一處,靜觀片刻,再也無話,直到踩著那一地落葉出來時,虞歸塵仰面看了看這蕭蕭秋色,背對著成去非,突兀地道了一句:
“他已經老了,伯淵。”
時空彷彿都就此凝滯,成去非聞言那執鞭的手底一慢,還是撫上了駿馬的兩邊鬃毛:“靜齋,你都知曉了是麼?”
虞歸塵轉身失力一笑,未置可否,靜靜跨上馬背,道:“伯淵,你說,我們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成去非尚未上馬,仰首看著他面上那處青紫,淡淡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
同父親幾乎如出一轍卻又南轅北轍的一句言辭,聽得虞歸塵一下愣住做不得聲,定定看成去非半晌,終釋然地露出一抹真正的、純粹的、如玉無鋒的溫潤笑意。
第252章
就在群臣以為東堂一事主謀者身死; 該抄家,該流放,該裁撤,一一皆已按司法程式走至盡頭; 此役也該真正結束之際時; 天子忽正式下詔書:
遷驃騎將軍為大司馬,進封鄭國公,領揚州牧,加封侍中、葆鼓吹,加班劍十人,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
另於大司馬府單設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
至此,國朝縱少設丞相一職; 當下烏衣巷成去非已儼然丞相身份; 強將權臣是為一身,功名業已不在其父之下,功名業已不在開國以來所有人臣之下。
何以天子在短短几日之內; 便聖心已決; 如此鮮明賜下封賞,自引得私議沸騰; 然這一切並不難猜測,建康北面門戶徐州府兵之權漸落由成去非親自提拔任命的幾位流民帥之手; 建康西南門戶豫州治所姑孰; 則由同為武將出身立名; 可算昔日太傅同袍的周氏一族人出鎮經營,在此次事件中所起曖昧不明功效,足以讓人聯翩浮想;至於西北局勢,更不在話下,放眼四海,幾大名州大郡,獨剩上游荊州,不過以烏衣巷大公子之魄力之手段,荊州已全然不可懼,日後落入其一手掌控之中,彷彿也只剩時日問題而已。
烏衣巷大公子的權勢,在天下人眼中,顯然已達巔峰,文錄尚書事,武開府治事,文武大權皆集於一身,勢必要打破國朝百年來政出多門局勢,這般震主之威,時人不能不滿腹憂慮,彷彿移天換日就在下一刻,廟堂之上,合該有諤諤之臣,來一阻烏衣巷大公子或顯或隱的等夷之志。
而寄予厚望者,無非同為錄尚書事的兩大重臣——大司徒中書令耳。
就在時人慨嘆中書令尚多病不濟,唯大司徒可期之際,二十一日朝會,成去非在沒有任何預兆之下,忽以雷霆之勢連上三疏復劾大司徒虞仲素。
如此嚴峻情態,於國朝尚屬首例,即便是已白髮蕭然德隆望尊的大司徒,於此刻,也只能去冠俯僂趨出,立於朝堂待罪。百官只道僕射之死當足顯四姓內訌之慘烈,一切當再無波瀾可起時,不想突然又冒出這等一樣震天動地的事情來,一時錯愕到無可再說的田地。虞氏同成氏素來親厚,且大尚書同大公子自少年初相識便傾蓋如故,乃當是時江左人人共知佳話,更有今日姻親之由,成去非卻在眼下風漸平浪漸穩的當口,重新掀起驚天的風浪來,眾人實在無從猜測一二。
成去非持笏冷冷道:“臣參劾大司徒虞仲素私鑄兵器、私匿僧侶暗通罪人顧曙共圖竊國之罪,貌似忠良,實包禍心,凡此逆跡,昭然在人耳目,臣伏乞聖天子敕三司嚴訊,以正國法,用消隱憂。”
話音句句入耳,聽得虞歸塵陣陣目眩,只覺自身仿若一葉孤舟,蕩於大江,任由其勢帶自己不知前往何方。群臣的目光已投射到他身上,大尚書如紙蒼白的臉色雖為人所窺,然他手中的笏板紋風不動,眾人不忘暗歎即便如此情境之下,大尚書還有這般定力,實在可嘆可嘆。
成伯淵有條不紊、繁而不亂的陳辭時近時遠,虞歸塵漸聽得恍惚,那一句“我不會讓你為難”驟然變作錐心刺骨的嘲諷,他不信他會欺騙,他不知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虞歸塵略略抬眼,並未去看自己許老態畢露,許敗相畢露的父親,只是深深看向那人,咫尺陡作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