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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孤立至此,已無援至此,他再無親朋,也再無故舊,屈指一算,肯秉持中立的老人,都已算他可推心置腹的交託。
他一如來時,獨行默默回到家中,在同周令華幾語言盡後,方涉足木葉閣,迎上門口的婢子,得知琬寧方沉沉入眠。
“娘子這幾日嗜睡,常讀著讀著書便睡著了,”四兒解釋,“奴婢這就將娘子喊起。”
這幾句話入耳,他隨即制止:“不必,讓她睡罷,她累了。”透過屏風,隱約可見榻上身影,這具屏風繡著一方明麗山水,正為她所喜愛,然他足下始終未動,便這樣隔著一片綽然,靜靜佇立了片刻,欲要囑託婢子些話語,卻又覺多餘,他眼前閃過她睡時匹緞一樣流瀉的烏髮,以及那象牙般光潔的額角,如此美麗,如此多情,卻在此刻,猶如鉛華一夢,竟像是很久以前的一樁舊景,他慢慢踱下階來,向著背對她的方向,終步步行遠……
就此作別。
風雪烏衣巷(2)
鳳凰九年夏,大司馬成去非奉旨出征西涼。
時議並未因大司馬的再度離京而止,九年的情景絕非當日幷州情景重現,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是以此時,天子在親自為其大軍餞行過後,回宮途中按捺不住的雀躍,化作幾近踉蹌的疾步,是的,他終支開了成去非,不,是命運支開了大司馬,也不對,涼州是大司馬自覺前往的,天子思緒飄忽如絮,無論如何也安定不下來,但他又必須安定,仔細來梳理此一事將要帶來的新變。
涼州軍報方為朝野所知時,中書舍人已趁機進言一策,於天子聽來無法不心動,此刻中書舍人見天子入得殿來,趨步迎上:
“今上,大司馬已離城?”
天子含笑點了點頭,斂衣安坐,面上是這幾載從未有過的舒心:“大司馬一走,殿中都好似輕盈幾分。”說罷擺手屏退了左右,獨留韓奮一人,正色道:“朕已等不及了,卿言此乃良機,當日不過粗略一提,你所言‘免奴為客’法今日還請卿為朕細言。”
荊州依舊專擅賦稅,自去年伊始方拿出十分之一上奉中樞,西北幾州戍邊多事,北徐州同中樞且又貌合神離,實為大司馬所控,其餘幾州,各有世家門閥所控,每遇事端,中樞並無多少兵力可用,如今過半被大司馬帶往西涼,天子急需擁有自己所控新軍,此局經中書舍人點破,天子早存心間,此刻面上已是出奇的冷靜,再無半點方才的喜悅之情。
“今上既有此打算,依臣愚見,仍獨有唯浙東三吳可行,如今情勢,一來既可打擊當地豪族,當地豪族莊園中奴隸為數眾矣,且不在土斷之列,正可徵用,二來,這些壯丁倘想離開主人,必須來京畿為兵,可號曰樂屬。”中書舍人娓娓分析,眼中忽過一道閃光,壓低了聲音道,“此舉若定,便是他日大司馬真再立不世之功,今上亦可作奇策。”
天子聞言,心中一悸,面上卻平靜問道:“卿此話又是何意?”
中書舍人微微一笑:“今日大司馬出關,臣敢斷言,當不止一人暗祈大司馬勿再歸來,不過大司馬既敢出關,以其秉性,也定當不會輕易遇難,臣以為大司馬十之八九,仍會安然歸來,若局勢至此,今上自當另有籌謀,”韓奮一語至此,湊近天子耳畔,私語道,“恕臣無狀,屆時今上可置酒設宴,待群臣散盡,單留大司馬議事,今上既用不了禁軍,但可用新軍設伏,到時不光大司馬再不能走出殿門,趁此一亂,再拿下不及反應的禁軍,今上以天子之尊發號施令,其餘高門只需作壁上觀,大司馬一死,群龍無首,今上到時只論他成氏之罪,那些人也師出無名,自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興兵作亂,今上再遣合適人選領其舊部,事便成矣!”
一席話聽得天子心底驚駭激盪,手底微顫,彷彿成功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等成去非入榖,一絲詭異冷笑從天子嘴角邊閃過,“卿看那些高門,真的會就此袖手?”
“請今上細想,大司馬所得罪者,難道止步於京畿?上一回浙東之亂事後處置,又遭多少人忌恨?”韓奮道,“只怕到時,群臣只會感激今上恩德。”
天子靜坐半晌,在慢慢斟酌此番進言,良久,又問道:“朕忽然想到,徵那些免奴為客者為兵,是否會引得浙東豪族怨言?”
韓奮望著天子沒有半分笑意的面孔,拱手道:“今上毋需擔憂此層,大司馬既已去國,詔中便可言明,此乃大司馬諫言,今上不過照例下旨,天下皆知權臣秉政,即便有所怨懟,也無人敢推及天子。”
天子心底雖極力剋制,然嘴角卻抑不住再度泛起冷笑,對此不置可否,只輕輕道:“若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