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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是個挺樸實的農村婦女,看見我和小米哭了,她也掉眼淚:“老三,你和小米燒點紙吧,給老爺子上柱香。”
我跪在老爹遺照前,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磕完之後已經起不來了,眼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溼了一片。知道老爹過世的訊息,我一直覺得似真似幻,不願接受這個現實,直到現在,真看到他老家的遺照,這感覺就像萬針攢心。
老爹這輩子不容易,我媽走的早,他一個大男人拉扯我們四個拖油瓶長大,現在一個個都成人了,他也走了。村裡以前給他提過親,為了我們這些孩子不受後孃欺負,他都沒答應。給我印象最深的情景是,他坐在黑暗無光的門檻上,看著外面的月光,一口一口抽著老旱菸,手指指節因為常年幹農活,粗壯扭結,像老樹一樣。
我什麼時候看他,什麼時候他都是一臉的沉思和憂鬱。
他這種氣質影響了我們這些小輩。四個孩子都有種陰沉沉的氣質,心裡有主意,而且不願和外人交流。
他這一輩子苦啊,我長大之後就很少和他交流了,又出去唸書工作,即使偶爾回家和他的溝通也越來越少。老家對於我來說,更富有象徵意義,就是個心思寄託的地方,有它不多,甚至很多時候想不起來,可沒它吧,頓時又覺得空空落落,感覺精神裡最重要的東西塌陷了。
我們燒了紙,上了香,羅小米躲在二嫂懷裡,嗚嗚哭個不停。二嫂緊緊抱著她,抽噎著說:“妮兒,沒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咱爹死得安詳,這就是福氣。”
讓我意外和感動的是,解鈴居然也規規矩矩跪在遺照前磕了三個頭,燒了三炷香插在香爐裡。他從兜裡摸出包好的一千元,放在桌子上。
我趕忙拿起來往他兜裡塞,他搖搖頭:“羅稻,你要敢把錢給我就是罵我,我扭頭就走。”
看他拒絕得乾脆,我只好作罷。心想著,欠瞭解鈴一個天大的人情,日後想辦法補償回來。
我們三人穿過大廳,從後門出去。後院搭建了一處簡易靈棚,老爹的屍體就陳在這裡。這是我們老家的規矩,在家裡陳屍三天,三天後落葬。以前是找一風水佳穴直接土葬,現在是拉到殯儀館火化,埋在公墓裡。不管形式怎麼變,陳屍三天這個規矩百十年來一直傳承下來。
靈棚裡,前面是供桌,擺著各色祭品,隔著一層落地布幔,後面便是陳屍的地方。既然回來了,怎麼也要瞻仰一下老爹的遺容。
我們掀開簾子進去,後面空間不是很大,孤零零擺著一張床,老爹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直直地躺在那裡,身上蓋著黃色的被單。這被單也有講究,上面描繪著成仙羽化,駕鶴西遊的圖案,表示往者已逝,到西方世界享福去了。老爹確實很安詳,閉著眼跟睡著了似的,臉上的鬍子和頭髮都打理過,精精神神,看著宛如生前。
老爹這一輩子土裡刨食,心思極重,有事窩在心裡,悶悶的,不修邊幅,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精神過。
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小米挨著我跪下,我悲從中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懊悔至極,老人在生前我不知珍惜,現在逝者已逝,說什麼都晚了。真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等好好哭了一場,解鈴拍拍我,然後把小米扶起來:“節哀吧,人死不能復生。”
“呦,老三回來了。”簾子一掀,從外面走進個人。我一看認識,是我們鄰居,叫雷子。他爹是村裡有名的萬事通,啥事都明白,什麼都能插一腳,從兩口子打仗到村裡租機動地,就沒他不知道的。地上的事他爹全管,天上的事他爹管一半。這雷子我從小就認識,和他那個爹一個德性,好充大個,說什麼都插嘴,就顯得他明白。
我擦擦眼淚,心裡非常不高興。不喜歡這個人是一方面,再一個,現在是我和妹妹祭拜的私密空間,他貿貿然闖進來,讓人很不舒服。
“雷哥。”我客客氣氣打了招呼。
他皺眉嘆氣:“我和老爺子沒處夠啊,我們爺倆的關係比你這親兒子都親呢。”
我肺管子都氣炸了,有他媽你這麼說話的嗎。
看我沒說話,他接著說:“老三,在城裡怎麼樣?工作還順利吧?”
還沒等我回答,他看著我妹妹直接道:“是小米吧,成大姑娘了,別說啊,女大十八變,小時候看著像豆芽似的,現在成大美女了。”
這話吧,細說也沒毛病,可是你的挑場合說吧,我爹屍骨未寒的,還躺在這,你說這些合不合適。
解鈴在後面,一直沒說話,雷子也當他是透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