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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卻從沒有走到它腳下。
這是一個耀眼的早晨,我還記得,當我的破JEEP飛快超過兩輛輪子上漆著晃眼白漆的卡車時,我鼻翼翕動嗅到一股似是而非的香味,耳裡鑽進一陣嘰嘰喳喳……抬頭看去果然是一群女孩,我把兩根手指嘬進嘴裡奮力打了個悶騷的呼哨,頭頂上立馬傳來山花爛漫的“耶——”。
站在機場指揮塔前等待我的趙烈像頭興奮的豹子衝過來,對我敬了個禮:“報告巴頓將軍,請求立即轟炸柏林。”頭戴風鏡的他很帥氣,每個細胞都充滿力道的帥氣。轟鳴聲湧進,兩輛卡車的嘰嘰喳喳進了大院,女孩子們像春天裡被趕下河裡去的幸福的嬌態可掬的小鴨子一樣從車上跳下來,有幾個姑娘正向我們這邊張望。
“是文藝兵。”僅用鼻子聞我也能斷定。
“為什麼?通訊營的女兵也很漂亮。”
“普通女兵下車乾淨利落——先抬腿,後撩頭髮;文藝兵卻恰恰相反——先撩頭髮,後抬腿。她們膽小,又是部隊裡碩果僅存的長髮,所以得先把頭髮撩開了才能看準落點,雖然編隊行動必須把長髮盤在軍帽裡,但平時養成的撩頭髮的習慣仍然暴露無遺。”
趙烈崇敬地看著我,他向遠處的女孩揮舞著手,我讓他“低調,等你落地時一定幫你搞定一個”,他使勁兒點著頭。這時指揮塔上集合的蜂鳴響了,他猛地拉上風鏡轉身走去,嘴裡念念不忘“先撩頭髮,後抬腿”……
太陽完全升起。太陽照在明黃燦爛的油菜地上有種漫卷山野的憂傷,我很怕這種空曠的漂亮,我覺得世界的盡頭就是這樣空曠漂亮,只有風,沒有人,只有風颳過它自己透明的靈魂,漂亮、孤寂。
演出開始,我掛上趙烈給我的“全場通行證”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下穿行,端起相機在那些女孩身上掃來瞄去,還用一些流行的段子挑逗那些女孩子。她們笑得花枝亂顫,也有一兩個女孩兒沒有理睬我,一直仰著頭看著天空。我無趣,聽見伊爾14雷鳴般的聲音,看見一張一張雪白的傘翼像木棉一樣從湛藍天空飄下。
跳傘開始了。我從未想到跳傘也有這麼性感的畫面,漂亮得讓人看一眼都會崩潰。
趙烈墜落得一點預兆都沒有,然後就像一顆天外隕石墜落下來。
更準確地說,他像被一根巨大的白色木棍從高空中刺下來的一個可憐小球,在地心引力作用下飛速墜落,從而證明著伽利略的偉大發現。
趙烈是如此優秀的世界跳傘冠軍,與生俱來的空中驕子,他在八百米左右的飄逸動作和紅外導彈般的落點讓對手在十年內都絕望,趙烈永遠是比賽的壓軸選手。所以這次他仍然是最後一個出跳,像往常一樣打了個呼哨從伊爾14巨大的肚皮中跳出。
但引導傘靈蛇般詭異彈出,纏住正準備張開的主傘,六百萬分之一的事故,傘打不開,兩支傘在空中糾纏不清,最終在巨大風力的拖曳中擰成一根巨大的堅銳無比的白色棍子,把趙烈向地面狠狠扎來。
那是極其絕望的八十秒的等待:每秒九點八米,全長八百米,白色的大棍子帶著我們聽不見但殘忍清晰的呼嘯,向遠處的油菜地扎去,然後一縷青煙,然後無聲無息。
殮屍的人說:趙烈下半身全部紮在油菜地裡,一條腿骨從肩膀上冒出來,巨大的下墜力量讓面板和骨頭之間震裂,殮屍時稍用力就會讓面板滑脫下來。因此,他們最後是用一張降落傘才把他的骸骨撿起來的。
我根本沒有能力聽完殮屍人的全部內容,但我想起頭天晚上趙烈向我借了一個微型DV綁在胸前,趙烈說他要拍攝最後一跳的瀟灑表情……事後我要來那部摔壞的DV,從殘存的DV帶中悲愴回顧了那一分鐘的可怕情景:呼嘯而過的氣流讓趙烈的臉孔已經扭曲,他試圖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割斷引導繩,但巨大的下墜力道讓傘繩已堅韌如鋼筋……最後一刻,他放棄了,他對著我們這個方向喊了句什麼,但聽不清,我認為他一定是向我喊了什麼,也許是喊我們再也不能一起在玉林喝酒吃串串了……但我並沒有去找唇語專家解讀。
這樣的解讀,對他,對我,都是一種殘忍。
專程從重慶趕來看兒子比賽的趙烈的父親在主席臺上揮舞了一下蒼老的手臂,癱了;我身後女孩子們集體失聲尖叫,一排排暈厥倒地,還有一個女孩兒從主席臺掉下,我下意識去抓住她,但沒有成功。她掉落下去像一片輕逸的羽毛。
世界末日,場面混亂。當我清醒過後,發現手心有種透骨的冰涼,我看了看……試圖去找那個掉在主席臺下面並讓我掌心透骨冰涼的女孩,但我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