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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小的臉?纖細的鼻子?不過你耳朵旁邊一定有顆痣。”
她——“為什麼?”
她——“為什麼?你偷看過我?”
我——“你的口罩就像永遠不會捲起來的窗簾,我哪裡看得到,敏感的女孩耳朵邊會有顆痣,好像是日本相書上說的。”
她——“看相?好俗。”
那天,我像春天裡一頭乾渴的動物,我真的很想看看她取下口罩的樣子,我終於按下——“我想見你。”
她——“‘鴻毛’餃子店停業了,我在學校封閉出不來,還有武警站崗,你敢來嗎?”
她並不知道,當她給我發出第一條簡訊時,我就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前往軍藝,當她發出最後一條簡訊時,我離她的學校最多不超過三百米。
那天,我像一隻剛從動物園裡偷跑出來的野獸在空曠的大街遊走,孤單、警惕,對未知的東西難判禍福。但我對街道上每一棵樹每一根草莫名興奮,我甚至對著晴朗的天空“嗷嗷”叫了兩聲。
在“非典”的時候和一個陌生女孩約會很刺激,我眯著眼睛適應著迎面打來的陽光,我開啟車窗,讓風從耳畔呼嘯著跑過。我是一個簡單的人,其實我只是想看看她摘下口罩的樣子。
軍藝西校門的鐵柵欄內外生長著兩排梧桐和槐樹,正午的陽光碎碎地掩殺過去,讓它們沉默而生動。我發去“已到”,然後點了一支菸轉身坐在那輛JEEP車的引擎蓋上,持槍站崗的那個武警小戰士威嚴地盯著我,我並不以為然。
半個小時過去,卓敏沒有出現,發出去的四條簡訊石沉大海。
那天的天空藍得讓人心頭緊縮,乾燥的風飄飄搖搖吹過那些梧桐和槐樹。正是上課時間,鐵柵欄內空無一人,柵欄外只有流浪狗般晃悠的我和標槍般矗立的武警小戰士,這種對比非常滑稽,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為是否合理。
我越來越失落,正想結束這場約會的時候,身後有聲音窸窸窣窣傳來,手機螢幕跳出一條簡訊“回頭”——一群穿著水青色舞蹈練功服的女孩子站在鐵柵欄裡波瀾壯闊地對我指指點點,她們都沒有戴口罩:“猜,誰是卓敏?”
我在第一秒鐘就知道誰是卓敏,我像認識她,或者說她的樣子早就底片般存在我的腦海裡,只要把它從資料庫裡調出來和真人對應就行了。
她和我想像中別無二致。
站在那棵梧桐樹下,她像一隻剛剛從天堂跳下來的羚羊,眼神清澈地看著我。她並不屬於那種極其漂亮的女孩,面板有點蒼白,脖子有點纖長,但那種乾淨得不沾一絲塵埃的光芒讓人恍惚,後來我略帶誇張地向蘇陽形容那時的感受:
“我甚至無法看清她的臉龐,只記得時間凝滯,眼前一片眩暈的光芒從天上某個縫隙緩緩地傾瀉而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卓敏的臉龐,那種乾淨的漂亮有銳不可當的憂傷力量。”
淺淺也在鐵柵欄那邊看著我,似笑非笑。
很多時候我們會忽略事情的全部,我們能記住的只是細節,細節就像紫外線一樣烙在我們的面板上留下幸福的灼傷。
“如果回到開頭,那天晚上你還會上我的車嗎?”
“會!”
“那天晚上那麼多攝影記者,為什麼選中我?”
“可能……緣分吧,有點似曾相識。回到開頭,你還會讓我上車嗎?”
“不會!”
“第一,怕你傳染我;第二,我媽媽常說千萬不要相信漂亮的跳舞的女孩。”
“撒謊,那天晚上你拉著我玩命似的滿城瘋跑。”
“好奇,想知道你摘下口罩後是否真的像想像中那麼漂亮。”
“我漂亮嗎?”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漂亮——看到你,就像吃到春天裡第一口雪糕。”
“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南京詩人朱朱的名句,專門形容那種讓舌苔微微發澀的一見鍾情。”
“這句子很好的……其實你這人看上去悶悶的,骨子裡挺壞。”
從來沒有想到以這樣方式開始和卓敏的第一次完整對話,快樂,毫無負擔。
從此,我開始每天都去白頤路,去白頤路軍藝西門灰色的鐵柵欄外,慢慢熟知了每一個細節,白頤路十八號,郵編100023,有兩排長如雨巷的梧桐和槐樹,樹林中掩藏著一道忽明忽暗的鐵柵欄,總是有風,拖著散漫的軌跡從樹和柵欄間掠過……我和她遙遙相對,沒有接吻,沒有拉手,甚至連熱烈的話都沒有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