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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絕望,那個和我相處過一年的女孩在擴音裡聲音響亮地回憶著前年冬天我和她一起去滑雪的事情,誇我用點燃的酒細心地給她揉扭傷了的腳。
“聽說你和一個跳舞的女孩好了?要小心藏族女孩哦,聽說性如烈火,喂,你說話,說話啊……”
卓敏對著擴音話筒冷冷地說:“他說不了話了,他死了……”
那一頭的女孩終於明白了什麼,沉默了兩秒鐘,結束通話。
我衝向卓敏,她力氣大得驚人,推開我,光著腳跑向陽臺:“再過來,我就把它扔下去,我也跳下去。”她站在陽臺上高舉著手機,就像高舉著一顆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手榴彈,雨水把頭髮浸溼沾在臉上,黑暗中,我看見她目光決絕,無比悲壯。
我愣在屋裡,她站在陽臺,我們對峙了十幾分鍾,這時已進初冬,她因為寒冷和憤怒不停顫抖,我心中一陣柔軟地刺痛:“進屋吧,我投降,投降……其實那只是過去的事情。”
“過去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固執地高舉著手機。
我只能說“我愛你”,不斷地對她說,說了很多遍,我知道,她無比脆弱,這是她的死穴。
她站在雨中愣了一會兒,突然衝進來緊緊抱著我:“我要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喜歡聽你這麼說。”她是隻穿了內衣內褲就衝到陽臺上去的,面板因寒冷而出現粒粒細小的疙瘩,鼻涕和淚水混在一起往下滴,我不停地說著“我愛你,真的很愛你”,她哭了,悲傷無聲無息刺進我貌似堅強的外殼。
我是真的愛卓敏,我只是覺得有時候她其實是在折磨自己,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每當我的手機鈴響,她就像雨林裡敏感意識到將受攻擊的響尾蛇一樣突然豎起脖子,眼神銳不可當:“我太恨你這個濫手機了,總有一天我會把它砸個稀巴爛。”
我懷疑,她已經對手機產生了強迫症。發展到後來,她的功夫已臻化境,我一度懷疑她是否擁有某種特異功能。
她竟然修煉到能隔空判斷來電性別,如果哥們兒給我打來手機發來簡訊,她基本不問,自顧忘我地投入在她的韓劇中;如果對方是女孩,哪怕我在裡屋,她也會以靈異發問:“誰?”——這時,她通常會弄出點聲響以示存在,或者大聲問:“晚上我們去哪兒吃飯哪?”
更可怕的是,當我偶爾溜到酒吧,如果有女孩,剛坐下,她的鈴聲會像紅外追蹤導彈一樣襲來,屢試不爽:“是在外邊玩嗎?早點回來。”當然,她會找出一些聽上去十分恰當的理由,比如說好像聽到家裡有老鼠跑過的聲音,比如說下水道有點堵,比如說她特別害怕正在放的那張驚悚片的鏡頭……
這,讓我對她充滿敬畏。
那天晚上睡覺前,她一直在和淺淺打著電話,不時回頭似笑非笑看我,我問她發什麼妖精,她冒出一句“斬草就得除根”,我無語。
半夜,我突然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發現卓敏半支著身體斜靠在床頭神情憤怒而且眼淚汪汪。
“你掐我幹什麼?”
“你氣我,我夢見你和一個女人幹壞事……”
“夢你也不放過,回到明朝,你絕對是一個‘東廠’高手。”
“就不放過,你愛不愛我?”
“愛。”
“有多愛?”
“最愛。”
“還有比較?”
“不,只愛。”
這是我們之間操練得爛熟的問答套路,她很滿意,然後躺下,熟練地在我的肩膀和脖頸處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睡去,像一個喝足奶水安然睡去的嬰兒。
次日早上,我去外屋開啟手機,驚心動魄地發現,手機裡的簡訊除了她給我發來的以外,無一倖存。
我大怒,回頭,見穿著睡衣的她正一臉無辜地給那個布熊梳著毛髮。
這就是卓敏,這就是卓瑪水晶,一個我撿到的從河的上游漂流而下的女孩,一個裹脅我“偷渡”的蒙面人。
我對她很好奇,好奇她身上互為矛盾的兩種東西,很多時候她清澈得像一顆水晶,偶爾,她也會暴怒得像一顆霰彈,不管能否命中目標都會奮不顧身打出去,哪怕粉身碎骨。我隱隱感覺到她身上危險的東西,只是暫時我還不知道它在哪裡。
簡訊被斬草除根,我一直伺機報復,但她就像並無任何事情發生過,天天早起給我做早餐,然後去團裡排練演出,天天在錄音筆裡留言。
終於有一天,我沒有按她的要求在錄音筆裡留下“我愛你”,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