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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唐顯請我們帶著各自女朋友去“國際俱樂部”吃西餐,他很高
興,不僅當場給蘇陽簽了一個高達三百萬的四年車隊贊助合同,而且現金支票支付了首筆八十萬人民幣。他還不斷誇獎淺淺和卓敏很漂亮。與前妻離婚從美國回來後,他至今未婚。
淺淺站起來淺笑低吟地舉杯感謝唐顯:“謝謝唐老闆對蘇陽的扶持。”唐顯舉起杯子邀卓敏同飲,她冷冷地說:“我不會喝酒。”
對此我很滿意。
這個冬天特別漫長,以至於春天來臨時我差點忘記了它的溫暖。
我眯著眼睛看著枝葉明亮的香樟,嗅著在風裡悄悄綻裂的桃花暗香,我感知得到半空中懸浮著無色透明的花粉,我小心避閃著大街小巷歡快跑著放風箏的小孩兒,恍然想起,我已回到成都。
我在成都雙流機場接到卓敏時,發現一個多月後,她的臉色出現紅潤,眼睛也更加靈動。她說這是回家鄉沾了靈氣的原因。她說只有藏族姑娘回到雪山之下才能找到自己的魂兒,然後她問“桃花開了沒有”,我看著她的臉,說“桃花現在就開在我的眼前”,她高興得使勁兒掐我。
相約在成都的三月看桃花,這是我的主意。
一個多月前她放寒假回到藏東的靈芝看老阿媽。我一個人在北京待著突然有點想念成都,想念她,我讓她三月初回北京經成都轉機時就和我一起去成都龍泉山看桃花,她開心得在電話那邊使勁親我。對此她已想念很久,她總說從來沒有和我四處去看風景。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首溫婉的情詩隱藏著一個哀怨的故事,龍泉山上的桃花把整座山都燒灼得熱烈妖嬈,可這場熱烈之後,它將急促地結束生命……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在樹下喝茶、打麻將、吃農家樂、聽散打評書,這座城市的人們千年來就這樣生活著,而且只為自己活著。
她在這片火焰中跑來跑去,把花瓣弄得驚恐跌落,她還在糖餅攤前不停地要轉到“龍”,未得手後就發怒說攤主耍老千。最搞笑的是,她一定要把說評書的李伯清的驚堂木搞來,說回家審問我時可以增加音響效果。
前山是花,後山是寺,所以龍泉後山的這座寺廟就叫“鮮花寺”。這是一座有八百年修行的密宗古廟,那些婆娑茂盛的紅楠在塵世也修行了八百年,風一吹過,紅楠葉便會“轉經”一樣“嘩啦啦”作響。
菩空樹大師總說我和這座廟有緣,但我從來沒有看出自己和佛有緣,其實我只是閒來無事去喝他親手烘焙的蒙山茶,那種蒙山茶,用早晨第一層雪露沏泡之後會升出一層薄薄的雪霧。
她一進山門就顯得興奮,嘰嘰喳喳驚飛了那些剛剛回歸在紅楠樹上搭窩的燕子們,她手裡那根從糖餅攤主那裡死纏硬泡而來的“龍”還沒有融化,她就要給菩薩供上。我告訴她不得驚動菩薩的寶相尊嚴,她仰望莊嚴的寶相,突然擺出一個漂亮的“飛天”,說:“快,快給我拍張照。”
卓敏是那種一旦與舞蹈結合就會進入化境的女孩,我遲疑:“要得罪菩薩的,廟裡不準隨便拍照。”她說:“不會啦,我只是給菩薩伴舞的一個小‘飛天’。”我想了想,按下快門時,她在大聲問我:“你說是我漂亮還是菩薩漂亮?不準說我不漂亮……”
我說:“佛是一種慈悲的漂亮,你是一種讓人心醉的漂亮。”這時候菩空樹大師就從屋簷下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用混濁的眼睛看了她,又看了看她,就皺著眉頭說:“這是一個不祥的女孩,她總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不祥。”
卓敏無聲無息地哭了,淚珠像掛在心頭的一顆痣,墜落,落在鮮花寺的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刺痛。
出家人“不妄語”是因為心如止水,但菩空樹說他的心裡每分鐘都流著一條暗河。我從不信菩空樹的預言,不僅因為他的預言從來不準,而且因為他其實就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擅長丹青的他十七歲就去了西藏給喇嘛寺畫佛像,二十六歲那年,他突然從西藏回到成都,然後一頭拜倒在前任方丈慈濟的膝下……慈濟很喜歡他,他卻每隔三年私自下山一次,每隔三年被前任方丈輕易抓回,據說他下山是因為一個神秘女人。多少年下來,多少次追捕,他在鮮花寺那道恍惚得讓人忘記時間的屋簷下,自以為出神入化,自以為斷卻塵絲。
十七年後,在慈濟決定圓寂那一天,老方丈在眾說紛紜中定下菩空樹為衣缽傳人。
菩空樹總是渾渾噩噩,除了喝茶時。
那天,他把我和卓敏帶到半山坡上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