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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鈞把一支香菸抽完了,有點口乾,去倒杯開水喝。他的手接觸到熱水瓶的蓋子,那金屬的蓋子卻是滾燙的。他倒嚇了一跳,原來裡面一隻軟木塞沒有塞上,所以熱氣不停地冒出來,把那蓋子燻得那麼燙。裡面的水已經涼了。他今天也不知怎麼那樣糊塗,這隻熱水瓶,先是忘了蓋;蓋上了,又忘了把裡面的軟木塞塞上。曼楨也許當時就注意到了,但是已經提醒過他一次,不好意思再說了。世鈞想到這裡,他儘管一方面喝著涼開水,臉上卻熱辣辣起來了。
樓窗外有人在吹口哨,一定是叔惠。叔惠有時候喜歡以吹口哨代替敲門,因為晚上天氣冷,他兩手插在大衣袋裡,懶得拿出來。世鈞心裡想,許太太在那裡軋軋軋做著縫衣機器,或者會聽不見;他既然還沒有睡,不妨下去一趟,開一開門。
他走出去,經過許太太房門口,卻聽見許太太在那裡說話,語聲雖然很低,但是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聽見自己的名字,總有點觸耳驚心,決沒有不聽見的道理。許太太在那兒帶笑帶說:“真想不到,世鈞這樣不聲不響的一個老實頭兒,倒把叔惠的女朋友給搶了去了!”裕舫他是不會竊竊私語的,向來是聲如洪鐘。他說道:“叔惠那小子——就是一張嘴!他哪兒配得上人家!”這位老先生和曼楨不過匆匆一面,對她的印象倒非常之好。這倒沒什麼,但是他對自己的兒子評價過低,卻使他太太感到不快。她沒有介面,軋軋軋又做起縫衣機器來。世鈞就藉著這機器的響聲作為掩護,三級樓梯一跨,跑回自己房來。
許太太剛才說的話,他現在才回過味來。許太太完全曲解了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然而他聽到她的話,除了覺得一百個不對勁以外,紊亂的心緒裡卻還夾雜著一絲喜悅,所以心裡也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滋味。
叔惠還在樓視窗外吹著口哨,並且嘭嘭嘭敲著門了。
四
他們乘早班火車到南京。從下關車站到世鈞家裡有公共汽車可乘,到家才只有下午兩點鐘模樣。
世鈞每一次回家來,一走進門,總有點詫異的感覺,覺得這地方比他記憶中的家要狹小得多,大約因為他腦子裡保留的印象還是幼年時代的印象,那時候他自己身個兒小,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來,當然一切都特別放大了一圈。
他家裡開著一爿皮貨店,自己就住在店堂樓上。沈家現在闊了,本來不靠著這爿皮貨店的收入,但是家裡省儉慣了,這些年來一直住在這店堂樓上,從來不想到遷移。店堂裡面陰暗而寬敞,地下鋪著石青的方磚。店堂深處停著一輛包車,又放著一張方桌和兩把椅子,那是給店裡的帳房和兩個年份多些的夥計在那裡起坐和招待客人的。桌上擱著茶壺茶杯,又有兩隻瓜皮小帽覆在桌面上,看上去有一種閒適之感。抬頭一看,頭上開著天窗,屋頂非常高,是兩層房子打通了的。四面圍著一個走馬樓,樓窗一扇扇都是寶藍彩花玻璃的。
世鈞的母親一定是在臨街的視窗摻望著,黃包車拉到門口,她就看見了。他這裡一走進門,他母親便從走馬樓上往下面哇啦一喊:“阿根,二少爺回來了!幫著拿拿箱子!”阿根是包車伕,他隨即出現了,把他們手裡的行李接過去。世鈞便領著叔惠一同上樓。沈太太笑嘻嘻迎出來,問長問短,叫女傭打水來洗臉,飯菜早預備好了,馬上熱騰騰地端了上來。
沈太太稱叔惠為“許家少爺”。叔惠人既漂亮,一張嘴又會說,老太太們見了自然是喜歡的。
世鈞的嫂嫂也帶著孩子出來相見。一年不見,他嫂嫂又蒼老了許多。前一向聽見說她有腰子病,世鈞問她近來身體可好,他嫂嫂說還好。他母親說:“大少奶奶這一向倒胖了。
倒是小健,老是不舒服,這兩天出疹子剛好。“他這個侄兒身體一直單弱,取名叫小健,正是因為他不夠健康的緣故。他見了世鈞有點認生,大少奶奶看他彷彿要哭似的,忙道:”不要哭,哭了奶奶要發脾氣的!“沈太太笑道:”奶奶發起脾氣來是什麼樣子?“小健便做出一種嗚嗚的聲音,像狗的怒吼。
沈太太又道:“媽發起脾氣來是什麼樣?”他又做出那嗚嗚的吼聲。大家都笑了。世鈞心裡想著,家裡現在就只有母親和嫂嫂兩個人,帶著這麼一個孩子過活著,哥哥已經死了,父親又不大回家來——等於兩代寡居,也夠淒涼的,還就靠這孩子給這一份人家添上一點生趣。
小健在人前只出現了幾分鐘,沈太太便問叔惠,“許家少爺你出過疹子沒有?”叔惠道:出過了。舊會過人的。奶媽你還是把他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