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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片,再一片,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化成水,順著臉頰滾落。
“命王熙二人來見我。”玉兒握緊拳頭,“蘇麻喇,你去,親手為福臨準備後事。”
“格格?”蘇麻喇拼命搖頭,“不要,還有希望的不是嗎?皇上會好起來。”
“一定要有希望。”玉兒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她已經很多年沒這樣哭過,“可我不想我的兒子走了,連體面的衣裳都沒有,我不想他死了都無處容身。”
天花之災,越是成年之人,越不易康復,何況福臨近來體弱,長年內心抑鬱,本就是個病人,這一劫,怕是難了。
蘇麻喇心裡是明白的,可無法接受現實,一向穩重的她,跪跌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皇上……”
紫禁城裡的氣氛,異常壓抑,王熙和麻勒吉二人趕到慈寧宮,沒想到太后,竟然是命他們為皇帝寫遺詔和罪己詔。
“你們要儘快寫好,呈給皇上看。”玉兒道,“別叫皇上久等。”
往年遇大災大難,皇帝頒佈罪己詔,那都是順應時勢寫一些安撫百姓的話,眼下這份和遺詔一同頒佈的罪己詔,該怎麼寫?
兩位大學士,也是飽讀詩書,為皇帝寫過無數詔書的人,此刻都傻了眼。
“拿筆墨。”玉兒見他們神情呆滯,滿眼迷茫,指了指桌上的東西,“我來唸,你們寫。”
二人得令,忙到桌前,提筆待命,緊張地看著皇太后。
玉兒緩緩走到門前,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為福臨準備好了罪己詔。
那時候,她一心想著,將糊塗混賬的兒子廢除,不能讓大清江山毀在他的手上,她腦中預演過無數遍逼兒子退位禪讓,母子互相指責,痛罵痛哭的場景。
甚至在夢裡,也常常出現這樣的情景,在半夜哭醒。
福臨的荒唐,讓她終日不得安寧,她的強勢威嚴,也讓福臨惶恐了一輩子。
他們這對母子,前世今生都是孽。
雅圖曾說,她做額娘太狠心,做皇太后又太心軟,全叫那丫頭說中了。
不論是太后的威嚴,還是母親的慈愛,倘若玉兒早早放過福臨,逼他退位,讓他帶著董鄂葭音離開紫禁城,也許就不會有這一劫,至少她的兒子,一定還能活下去。
玉兒開口,悽然道:“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茲矣。自親政以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漸習漢俗,於淳樸舊制日有更張,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聖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極,高厚莫酬,惟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
然而這天夜裡,福臨就高燒昏迷,紅疹迅速惡化,太醫們束手無策。
玉兒每天都會來一趟乾清宮,但福臨昏迷不醒,也見不到母親,玉兒遵守了答應玄燁的承諾,沒有再進暖閣,只是在門外,隔著門相望。
直到正月初六夜裡,乾清宮傳來訊息,說皇帝清醒了。
然而太醫今早才對太后說,皇帝情況不容樂觀,恐怕就在這兩天,他滿身的膿包已經潰爛,無藥可醫。
玉兒心中隱隱有所感應,立刻趕來,走到暖閣外,正聽王熙在誦讀遺詔。
“端敬皇后於皇太后克盡孝道,輔佐朕躬,內政聿修,朕仰奉慈綸,追念賢淑,喪祭典禮概從優厚,然不能以禮止情,諸事太過,豈濫不經,是朕之罪一也。”
“……”
“朕既知過,每自尅責生悔,乃徒尚虛文,未能者改,以致過端日積,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用整整十四條罪過,來結束一代帝王的人生,來結束兒子二十四歲年輕的生命。
玉兒的心在滴血。
她一步步走進來,福臨隔著紗簾看見了母親,用盡聲音道:“額娘,別過來,您會嚇壞的。”
玉兒示意王熙退下,殿中只留她一人。
“明日一早,請大臣們到乾清門下,朕,要頒佈詔書。”福臨吃力地說,“額娘,我……”
玉兒走上前,掀開紗簾,福臨臉上的潰爛,讓她肝膽俱碎,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忍受自己的孩子遭受這樣的苦難。
福臨驚恐地說:“您快出去,快出去!您會被傳染……”
玉兒卻上前抱住了兒子,將他摟在懷中:“福臨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