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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疼得要死,她在那蒼蠅蛆蟲滿地的茅坑裡站了很久很久。夕陽照過來,蒼蠅像是受到了鼓舞似的,血一般光線下,它們嚶嚶嗡嗡,翩翩起舞。
錦繡“哇”地一聲,撕心裂肺痛哭起來。
她哭得那麼悽慘,那麼無助。
是的,當時的錦繡僅僅十五歲,才過及笄。雖沒有裹小腳,可是,就在那一刻,她卻希望自己寧願折斷了足尖兒——因為,若非如此,錦繡,打死做夢都不可能到這令她幾近崩潰的破地方,噩夢般的地方。
各種難堪辛酸暫且不提。錦繡,只記得她第一次“葵水”來的時候慘烈情形。
父親又去打仗了!誰有那精力去管她?更甭說,整個軍帳,就幾乎沒人知道那個戴著小軍帽,長得瘦瘦弱弱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小侍從——她,根本就是國公爺嬌滴滴的寶貝兒兼掌上明珠。沒有人知道。遠處的他們的軍糧被敵軍一次偷襲給燒著了!火光從黑暗遙遠的地平線透過破布氈簾在茅坑邊一閃一閃。
“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是的,錦繡認識王翰,就是這麼個情形。
“葵水”來了,沒有人告訴她這究竟是個怎麼回事?沒有人告訴她,現在,自己又該怎麼去處理那鮮鮮紅紅的血腥東西。她要死了嗎?……沒有人告訴她。
王翰把錦繡從茅坑裡拉了出來。當然,這時的錦繡已經繫上了褲子。人一驚,身子一抖,匆匆忙忙,褲子繫上,腰帶也繫好。
王翰說:“走!小兄弟!趕緊地,幫我一個忙去!”
“……幫、幫忙?什麼忙?”
肚子還疼,那個葵水的事還沒解決,錦繡還沒反應。人,就像被拖一袋棉花似地給男人脫走了。
多麼高大威武、粗魯又粗糙的莽漢啊!錦繡打量著,她的手,被這個男人拽得是又緊又疼。她努力掙著,從男人的手心脫離出來。忍不住了,張嘴開罵:“——你幹什麼!幹什麼!想吃我的豆腐是不是!當心告訴我爹,立馬得將你亂棍打死!”那時的錦繡,她想她是真的已經瘋了!她瘋了!滿臉的淚水,被遠處燒燒的熊熊火光映照著。可憐而無助!對這個邊關大漠的“美好”景色,她不想再看了!對這個父親身邊冒充的小侍從,她也不想再裝了!哭著哭著,一把扯下頭上那頂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小軍帽。
頭髮披散下來,甩落了一肩:“你帶我回去!現在!馬上!”
王翰看得傻眼。
“不管要開什麼條件!讓我爹給你升職也好!加餉銀也好!總之,你帶我回去,帶我走出這個地獄魔窟似的可怕地方,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王翰到底是個鐵漢柔情般的男子。
被熊熊火光映照著的夜空中,有夜鳥在飛翔哀嚎。錦繡的那張臉,淚水糊滿了滿眼,看起來髒兮兮,卻偏有一種梨花帶雨的風貌。
王翰是一個粗野漢子,不錯,雖出身皇族,郡王的世孫貴胄身份之尊,然,大抵一生下來的童少年時光,舞刀弄劍地,把個什麼狗屁詩文視為最為頭疼惱火的東西。他不會寫詩作畫,所認的字,加起來沒有一大筐。就連他的王翰這個名字,也嫌筆劃太多,寫得歪歪扭扭。為此,他的母親父親祖母等常常嘆氣搖頭:算了算了!還是送到戰場上去!在那裡,沒準兒會發揮他的用場!
王翰最後心軟。
他把錦繡上下打量一會兒。
“不行!”
語氣還是刻板嚴肅:“陳國公的女兒又怎麼樣!甭說你是陳國公的女兒,就算你是個公主,也要知道,到了這裡,法有法紀!軍有軍規!”
錦繡自是告知她的陳國公女兒身份。王翰沒有說話。儘管他的心是軟的,然而,他們這個地方是哪裡?是戰場!是決定很多人生死的地方!最後,肯定不會帶錦繡離開。只是瞟瞟遠處四周,聽廝殺聲,吼叫聲,一聲聲波浪傳來。看來,我方已經勝了。他這才鬆了口氣,坐下來,盤著腿兒,也一併粗粗魯魯將錦繡的手腕往下一拉,讓她同他坐下。
“唉!丫頭,你聽著——”極為耐心地,然後,他開始給她分析。“你想回去呢,可以!但是現在,絕對絕對是行不通的!”接著,便告訴她,目前的戰事是多麼兇險,很多邊關的老百姓又是過著什麼樣的顛沛流離、受苦受難的生活。就這樣,耐耐心心說了一通。最後,劍錦繡還在哭,終於,他不耐煩了!脾氣一上來,猛地拔地起身,十分火大地:“不準哭!聽見沒有!——丫頭,你再哭!再哭我就!——”他顯得有些煩躁心慌,揹著兩手,錦繡跟前走過來,又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