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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狄英的傷口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潰爛得更嚴重。狄英照著銅鏡,無法面對自己殘缺醜陋的容顏。這個打擊太過沉重,她沒有信心面對自己,面對子林。她的驕傲隨著容顏的毀滅流逝得一乾二淨。她甚至能想象到,即便這身重傷能好,身上該有多少嶙峋斑駁扭曲猙獰的疤痕,比松樹皮要蒼老,比銅鏽要汙濁,比腐爛的屍身要恐怖。就算是子林願意撫摸這些傷痕,她也恐怕感受不了當日的那種溫存了。
她渾身纏著布條,裹著草藥,發出難聞的味道。雖然那些奴僕們表面都恭恭敬敬,可是嫌棄厭惡的憐憫態度,她是看得見的。她甚至能聞著肉體潰爛的酸腐氣味。狄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人生充滿絕望。她低下頭,看著銅鏡裡那燒掉頭髮之後露出的頭皮,醫官說恐怕再也生不了發。曾經,她只是個簡單的女人,簡單安寧的生活足以讓她滿足,沒有覺得美貌有多重要。可是偌大的宛丘城容不下她!這裡容得下花草樹木,蠅營狗苟,卻容不下一個普通的女人。因為在她們眼裡,她是狄族的女人,身上流著不乾淨的血,永遠也無法跟她們高貴的出身相比。
她對這裡的繁華並沒有多少渴望,她想走,想離開,可是她萬萬沒有想過帶著這樣深重的傷害離開。這一次火災沒有奪去她的性命,卻比死去還要殘忍百倍。
狄英拉開衣襟,露出潔白光滑的乳房,這一點點存留的遺蹟,是多麼諷刺!子林曾把這對豐滿的乳房稱為可愛的兔子,而今兔子在焦黑的身上一點也不可愛了。她還奢望什麼美貌,手掌能撐開保證日常生活都做不到了!狄英覺得自己成了一堆腐朽的渣滓,怎麼拼湊都拼湊不出完整的人生。
她流乾了一輩子能流的所有的眼淚,直到淚腺乾涸,不知道悲傷為何物。
聽打探訊息的奴才說子林已經找到已故太子的後人,歸期將至。狄英的傷痕不見一點好的跡象。她找來篆刀,研好墨,用傷痕累累的手一筆一劃艱難地留下書信。她要離開子林,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狄英最後看了一眼女兒,翟兒額頭的傷痕已經消腫,落下了淺淺的疤痕,總算性命無憂。陳曹夫人不忍心答應狄英的請求,道:“你傷得如此重,要走也不要這樣急切啊。”
狄英對一切都已萬念倶灰:“我這傷怕是永遠也好不了了,我怕子林見到我這樣會無所適從。他可憐我,心疼我,抑或冷落我,您說哪一種又不會傷我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呢。與其日後傷感,何不一刀了斷。”
“那我叫人替你安排寢宮,你想見就見,不想見我幫你瞞著就是。”陳曹夫人覺得自己瞭解狄英是從這場變故才開始,她從前把狄英看得太過下賤,把人家看成空有美貌、沒有靈魂的野蠻女子。現在,她極為佩服狄英敢於抗爭、敢於取捨的勇氣和大智慧。像狄英這樣的人不是沒有算計他人的頭腦,只是沒有害人之心。
“瞞如何瞞得住,總有敗露形跡的一天。我與子林,有緣無分,留一個美麗回憶何嘗不好。之所以留信給他就是不想讓他以為我死了,而從此消沉,我只希望他會以為,我是不願受拘束才回到了屬於我的地方,去過快樂自由的生活。如此,他雖落寞,總不至於自戕。”狄英放下孩子,狠心背過身去不再看,央求道,“請把孩子抱走吧,再看我怕會不肯走了。”
陳曹夫人噙著淚,讓奴僕把媯翟抱下去。那孩子似乎與母親心意相通,沒有被母親的醜陋嚇倒,卻因為離別而傷心痛哭。母女連心,狄英只能捂住耳朵,狠心拋棄女兒。
陳曹夫人最後問道:“你想怎麼處置魯姬?”
狄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請不要處置她。她這一生或許比我還要悲涼,鮮豔的軀幹被寂寞掏空了。她說火不是她放的,我信。夫人若處置了她,豈不讓作惡者如願以償。狄英走了,夫人保重。”
“狄英,狄英——”陳曹夫人喊著狄英的名字,但狄英還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視野。從這天起直到去世,陳曹夫人有生之年再也沒有見過狄英。
狄英回望宛丘的城垣,望著茫茫前路,不知何處可以藏身,只能踟躕獨行迎接自己選擇的命運。
狄英離都,魯姬挫敗,偌大的大夫府邸成了巨大的牢籠。但是杵臼卻開始行動了,既然所有人都瞞著一切,他偏要給子林致命一擊。
這一夜,蔡姬以探視之名來看望魯姬,簡單寒暄了幾句,就退出了屋子。她並沒有出府,而是悄悄找到了魯姬身邊陪嫁帶來的忠僕柱兒,說:“你跟著魯姬這麼多年,聽說你全家老少都是魯姬安排好的,魯姬的貼身丫頭飛雲是你姐姐,那魯姬對你有再生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