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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說多了都是淚,不寫了,睡覺。
建和七年四月初二
有人問我,你為什麼要寫日記。
因為寫日記好呀,很多你平時說不出口的話,都能寫在日記裡,比如平時我不能講的粗話髒話。
作為皇帝,只要我一開口,無論吐出的是什麼廢話屁話,都會被身旁的史官記下來。
有一次,我被丞相那老頭惹毛了,退朝後忍不住開口罵了一句。
身旁的史官立刻快速地在他的小本本上寫道:上曰:去你媽的狗雜種。
我又開口,身旁的史官又老實地記下:上曰:你他媽的不要再寫了,寫個龜娃子寫。
順帶批註,陛下說此話是用的是蜀地方言。
然後我不敢再說話了。
我怕待我百年後,留給世人的起居注會變成髒話大全,還是能充分展現我家鄉蜀地文化博大精深的那種。
然後我就名垂青史了,或者說是遺臭萬年更合適。
我想,如今我當皇帝流的淚就是當初被忽悠時腦袋裡進的水。
一開始他們找我當皇帝,我是拒絕的。
但他們沒有因此退縮,而是堅持不懈地輪番轟炸,試圖對我進行全方位的洗腦,在那期間他們反覆陳述著“當皇帝有什麼不好,天下都是你的”這一中心論點。
我想,是呀,天下就都是皇帝老子的,皇帝老子想說什麼,想幹什麼都可以。
於是乎我腦袋一發懵就同意了,特別是當我看見我那躺在龍床上的老父親,他那表情,彷佛我不當,他下一秒就要斷氣了。
可事實上是,當我答應了他說,好,我當。
下一秒他就真斷氣了,太醫說,他太高興了,所以一口氣沒上得來,就這樣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他總共也就見過幾面,每次見面他都是要死不活的模樣,但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我還是莫名地想哭。
他死前毫無道理地交給我了一件東西,不是隔壁老王死前給他兒子的一把祖傳的鋤頭,也不是村口老李死前給他兒子的一畝荒地。
他給我的是這世上最昂貴的遺產——一個國家。
接著我便恍恍惚惚地坐上了那個全天下的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
開什麼玩笑!
幾個月前我手中握住的還是鋤頭,幾個月後我手裡握著的竟然是硃筆!
幾個月前我連家中養的老母雞的命運都無法決定,幾個月後我卻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殺大權!
我不想當皇帝,當了後我便更不想了。
因為這是一件比種田餵雞還要苦悶還要讓人抓狂的差事。
都說當皇帝千好萬好,只有坐上這個位置後,你才會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所謂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評書裡的特效,都是大臣們的花言巧語。
你要穿著厚重的龍袍,你要遵循宮裡面的各種規矩,你要為天下人的事費盡心血(見鬼,我根本就不是那麼偉大的人,我為什麼要擔起這樣責任),最慘的是你要娶一個你極其厭惡的女人,你要和她同床共枕,你還要和她生下你們的孩子。
當我坐上龍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失去了一切,自由也好,還是什麼也好。
全都沒有了。
我不再是那個我,我現在是皇帝,我一直提醒著自己,而且我必須得做一個好皇帝。
就像以前我們大山裡唯一的一尊泥菩薩一樣,菩薩沒有自己的想法,你本質上明明只是一坨爛泥,但你卻承載著幾百上千信徒的期望。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能靜靜地端坐在那裡接受人們的跪拜,享受人們的供奉。
如果當個昏君,那自然很容易。
但這樣我就不能拍著胸脯說,我對得起天下人的供奉,對得起像曾經的我那樣生活在這個社會最底層的百姓們。
昏君當政最痛苦的永遠不是身在高位的大臣,而是可以被人任意踩在腳下,比螻蟻還低賤的貧苦百姓。
因為曾經的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員,所以我無比清楚他們的處境。
我廉價的尊嚴也被人踐踏過,我曾在傾盆大雨中跪在門口向一個人磕了一百個響頭,我磕得頭破血流,跪得渾身麻木,然而我的卑微低賤卻沒有換來該有的憐憫。
當我在雨中天真地以為自己能憑藉可笑的誠心感動那個人的時候,她卻在她溫暖的閨房中悠閒地睡她的午覺,起床後她甚至會嫌棄突然的一道驚雷擾了她的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