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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為了蘇令蠻,特意著人將二樓東側清出一塊空地來,臨窗置上一張長几,附上筆墨紙硯、茶水糕點若干,自在學習。
若要小憩,長几旁還有一張藤木椅,眯眼浮生半日,沐浴浩瀚書香,算得上極為愜意了。
當日麇谷來見,都忍不住不平道:“師傅當年對我等,果真是路邊雜草,哪裡有這般精心伺候。”
糕點還是每日快馬從京畿從百味齋送來的。
蘇令蠻默默看著二樓窗外透進來的一點綠意,輕輕道了聲:“錯了。”
不是師傅。
聲音太低,以至麇谷完全沒聽到。
她躺在榻上,窗外蟬鳴聲聲,漸漸闔上了眼睛。
楊廷進來時,便見到這麼一幕。
小娘子青衣黑髮,半倚藤椅,清風拂過芙蓉面,白淨的面上長睫微顫,一叢綠意悄悄探進窗來,在其面上落下一片陰影。
在這個午後,靜謐的與世隔絕的書室,楊廷突然覺得心間彷彿被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有一點點癢,有一點點……蠢蠢欲動。
他默默地坐到她對面,將一包尚且冒著熱氣的糕點置於桌上——
這一月裡,楊廷做這些已經習以為常。
蘇令蠻彷彿有預知般睜開了眼,眸光若水,落在楊廷身上時彷彿含情:不過兩人都知道,這是假的。
“侯爺來了?”
她依然不肯稱他為師兄。
楊廷點頭:“今日朝中沒甚事。”
一邊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方鏤刻精美的木盒,其上一枝紅梅栩栩如生:“幸得十兩沉檀,今日便以這沉檀制香。”
沉檀?
蘇令蠻思及上回自蘇令嫻那得來的五兩沉檀,最終因種種原因沒還給舅舅,尚在定州家中,如今這威武侯竟然想以這價比千金的沉檀制香?
思及他最愛的龍涎香,便又覺得不如何了。
她懶洋洋地支著下頷,見楊廷從桌肚裡將制香的物件一樣樣取出來,如常一般一言不發地開始取材、碾碎、調和前香,突然插話道:
“侯爺何必如此屈尊降貴來教阿蠻調香?”
楊廷手頓了頓,待前香和好,煉蜜和勻,又加腦、麝捏成丸,玉雕似的十指在暗色的丸下,更顯出剔透的質感來。
動作毫無掛礙,光光看其調香,便彷彿是一種充滿了美感的藝術,甚至比之書院的先生,更有些行雲流水的韻味。
楊廷將捏好的十來粒蜜丸放在一旁小小的一個缽上,隔著一層細密的鐵網,其下是幽藍的火焰。
待幽幽的冷檀充溢在這書屋一角時,楊廷才停住動作,一邊將手就著清缽濯洗,一邊淡淡地道:
“師傅的關門弟子,總要關照著些。”
“可侯爺這般教人,阿蠻委實還是頭一回見。”
未時三刻來,教完便走,全程一言不發,實在不是當先生的料。
鼻尖的冷檀香彷彿將蘇令蠻也柔化了些,她撫了撫盒蓋上的吐蕊紅梅,唇角的笑便彷彿含了一點蜜似的,話裡的銳意,卻讓楊廷難得地蹙眉:
“可是師傅那日批的鳳命讓侯爺為難了?”
舉棋不定,想示好,卻又硬邦邦的。
楊廷掀唇笑了聲:“二娘子,命這東西,變數太大,此一時彼一時,本侯更信自己。”
“今日這香,燒製上一個時辰便可熄了,對了,本侯加了些細辛與茅香,有些驅蟲之用。”
蘇令蠻睨他,半笑不笑地諷刺:
“前日阿蠻說山中多蟲,侯爺……,莫要告訴阿蠻,這是巧合?”
她撐著長几坐起,猛地靠近,兩人鼻頭捱得極近,眼對著眼,蘇令蠻笑問:
“侯爺,那日師傅批完命,你便日日來這浩海樓教阿蠻制香,莫要告訴阿蠻,這也是巧合?”
“侯爺,你在怕,究竟是……怕什麼?”
楊廷鼻尖微翕,瞳孔在她衝來一瞬間放大,鼻尖的冷香突然迷惑了他,他半茫然半悵惘道:
“聖人……”
話未完,他彷彿意識到什麼,閉住了嘴,狼狽地後退一步,未用完的沉檀哐啷一聲落在了地,楊廷未顧及撿,人已經匆匆到了門口。
蘇令蠻袖手漠然看著他,卻見楊廷腳步頓了頓,沉聲道:
“滇地有流民作亂,明日……明日我便將率軍出發,此後,你清淨了。”
說罷,頭也沒回地走了,玄色衣襬在樓梯口一閃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