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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巡撫的駐地本在遼陽,自從明金交戰以來,轄區步步內縮,駐地也先移廣寧,後遷山海,最後更被擠到了寧遠。收復廣義二州之後,袁崇煥未及上報朝廷更改撫治,便給北京戰事弄得焦頭爛額。桓震此次巡撫遼東,便奏請將巡撫駐地移回廣寧去。
行經義州,便叫分巡遼海道去提梅之煥來。遼海道不敢怠慢,連忙使人去喚。不多時只見一人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四面一掃,只見一名官員坐在正堂,身著孔雀緋袍,頭戴金頂烏紗,腰束金鈒花帶,正是新上任的遼撫桓震無疑。梅之煥堂下站定,直立不拜,兩眼翻起來瞧著屋頂,全不把巡撫大人放在眼裡。遼海道著起急來,不住衝他擠眼,催他快快行禮,梅之煥只做不聞。桓震卻不生氣,打個呵欠道:“好睏!”說著一手支頤,不片刻竟打起了呼嚕來。梅之煥臉色愈來愈是難看,桓震斷他的案子,將他譴戍義州,他心中已經存了芥蒂,今日相會,又是一副上門尋釁的模樣,叫梅之煥怎能不生火氣?雖說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可是對待這種憑藉裙帶關係爬上來的黃口小兒,確乎也不必怎麼客氣。桓震既不問話,也不讓他走,梅之煥便直直地站在階下,桓震打了一會盹,又醒來批閱公文,兩人從午前僵持到日落,都是水米不曾沾牙。桓震畢竟年輕力壯,一頓兩頓不吃算不得甚麼,梅之煥卻漸漸支援不住,只覺眼前一陣暈眩,雙腳軟綿綿地似踩了棉花,一個立足不住,身子頹然倒地。
桓震抬頭瞧他一眼,仍舊埋首疾書,恍若不曾見到一般。梅之煥只是餓得頭暈,少刻自己甦醒過來,不言不語地爬起身來便走。桓震擱筆叫道:“哪裡去?”梅之煥頭也不回地答道:“無他,用飯而已。”桓震哈哈大笑道:“我道馬突校場,九發九中者何許人也,原來不過一個餓漢!”梅之煥冷笑道:“少年輕狂,大人見笑。”桓震搖頭道:“非也非也。若說彼時年少輕狂,難道此時年長,便不輕狂了麼?”梅之煥臉色一變,閉口不言。桓震站起身來,走下公座,問道:“我心中始終有一疑團不能稍解,不知梅公能為我釋疑否。”梅之煥疑惑地瞧著他,只聽他道:“附君子者未必君子,附小人者何以必小人?”
附小人者必小人,附君子者未必君子,這是梅之煥多年以前的議論,那時朝臣部黨角立,之煥獨持平不欲傅會,說是“蠅之附驥,即千里猶蠅耳。”梅之煥微微冷笑,順口引了兩句佛經,道:“夫妄言者,為自欺身,亦欺他人妄言者,亡失一切諸善根本。”這是《佛說須賴經》之中的句子,後來朱子訓之曰,“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便是說以自己也不相信的“妄語”去欺騙旁人了。桓震於此知之甚多,當下反口道“人性昏昧,常以妄見為真覺。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善人君子能自明者,萬無一二。”梅之煥搖頭道:“之煥一戍卒而已,不知孰為周公,孰為莽逆,但冷眼旁觀而已。”桓震本沒打算一次便能將他勸服,只要他不來同自己作對,往後自可慢慢去想辦法。當下叫遼海道給他安排飯食。跟著下一道牒,調梅之煥來自己巡撫衙門充任贊畫軍需一職。梅之煥雖不情願,可是身為大明臣子,巡撫的命令如同皇帝的命令,實在沒法子抗拒。何況他從一個巡撫一下子被打成罪卒,心中也有諸多不甘,懷了滿腔壯志難伸,好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雖然桓震他並不喜歡,甚至還十分討厭,可是始終也不願放過。
虎尾山的賊眾五百多人,其中有百餘不願務農,力求入伍的,桓震都編在自己的親兵營中,其餘人等一概交給了遼海道,叫他擇取義州左近荒地,照每口十畝分配,賦稅並不用一條鞭法,而是三十取一。本來邊臣擅改賦額乃是大忌,可是遼東已經許多年來不曾往朝廷輸送官賦,桓震不論怎麼折騰,只要不被告發,那便沒甚麼人來管。照他的想法,是想將這種屯田的法子推廣開去,明初的軍屯之制已經腐爛到了極點,軍隊給束縛在土地上,弄得戰不能戰,守不能守,照桓震的意思,是想將土地還給農民,而將軍隊解放出來專事打仗。日前徐光啟已經到任,桓震正與他聯絡,邀他聯名上疏,請求募集山東地力不足贍養之民來遼東耕種,一者地狹人多,一者地廣人稀,恰好互補。
七月初五日,桓震正式抵達廣寧上任。巡撫都察院是在廣寧城拱鎮門北,桓震由拱鎮門入城,遠遠便瞧見大小官員在拱鎮門外列隊迎接。他吩咐孫應元帶其他人先進城去,自己跳下馬來與僚屬招呼。監軍巡按、留守指揮、僉事、副總兵、參將、遊擊等人一個個上來見禮。桓震一一問了名字默記在心,問到一個身材高大、眼神十分兇狠的,不由多瞧了他幾眼。那人發現桓震留意於他,急忙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