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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蘭眼眶泛紅,垂淚不語。
報兒嘆著氣起身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縱大爺這幾日用不上馬了,可這個時候也該回去刷馬餵馬。”
香蘭起身送他,報兒走到門口,忍不住轉身問道:“香蘭姐。。。。。。您要看大爺去麼?”
香蘭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報兒走後,香蘭彷彿丟了魂兒,心不在焉,晚飯也不曾吃,只一味發愣,枯坐到掌燈時分,靠在床頭,恍恍惚惚,一閤眼就能看見最後一天和林錦樓在一處,他低著頭,嘴角含著笑道:“你什麼都別操心,等待會子我回來,跟你好生說說。”她抽出手去理他的衣襟,低聲說了一句:“好。”自她離開林家開始,便總想起他當日的眉眼,她不願深想,直至今日才赫然明白,原來她心底裡竟隱著極深的遺憾,倘若知道這是自己與他最後一面,自己便要同他多說幾句,可想到說什麼,卻讓她語塞,不知不覺淚雨如傾。
她覺著自己是病了,如今日子安穩她便不該自尋煩惱。他和她之間隔著天塹鴻溝,與其在往後艱澀的日子裡磨成怨偶,倒不如就此留下一尺餘地的相思。她心裡明白,可情執難放,依舊時時襲來,痛徹我心。想到報兒說林錦樓跌傷了腿,心裡更上下翻騰,他前胸和胳膊上的傷才好,腿上再添了病兒便麻煩了,渾身上下哪還有一處好地方?也不知傷得重不重?莫非真的跌斷了?
她越想越坐不住,在屋裡踱步轉圈,心裡仔仔細細反覆思量了幾回,忽然彷彿下定了決心。她一旦捏定主意,反平靜下來,把帕子洇溼擦了一把臉,從床上拿起衣裳披了,推開門走了出去。徑自走到暢春堂向外一側的大門處叩門,她扣著門環敲了許久,只覺心中攢的勇氣將要用盡時,院傳來門子極不耐煩的聲音道:“來了,誰呀?”門“吱”一聲開了一道縫,香蘭強作鎮定道:“是我,我是陳香蘭,勞煩跟大爺通稟一聲。”
“陳香蘭”這三個字在林府裡可謂如雷貫耳,只是二門外當差的鮮少能見。那門子一聽,立刻瞪圓了一雙眼,死死盯著香蘭,嘴巴大張,滿面不可置信。
香蘭又說一回:“勞煩通稟。”
那門子如夢方醒,“哎”一聲,連滾帶爬的往裡頭去。
香蘭站在門口。神色從容。可裙裡雙膝卻在打顫,短短不到一刻鐘,她心裡便想了百千種情形。想到林錦樓恐怕連見她一面也不願了,心裡百味雜陳。她正胡思亂想,只見門已開了,雙喜站在門口。顯是跑來的,呼哧呼哧喘氣。見著香蘭滿面驚喜,連聲道:“奶奶,真是你,快進來。”一行說一行往裡讓。帶到書房門口,書染趕緊迎了過來,緊緊握著香蘭的手。說了句:“這些天,您去哪兒了?”便有些哽咽。
香蘭卻顧不得。問道:“大爺呢?”
書染看看書房裡,為難道:“方才通傳了,大爺說不見,說奶奶走了就走了,他就當。。。。。。”後半句話嚥了下去,香蘭明白只怕是當她死了云云。看著香蘭臉色,書染連忙道,“大爺喝醉了,說得是酒話呢!”
香蘭點點頭,勉強笑了笑,邁步往書房裡去,雙喜一驚,剛想喚住,吉祥卻在一旁扯了他一把,搖了搖頭。
香蘭推開書房的門,一室冷清,黑漆漆的,只見裡間隱有燭光。香蘭站在簾子外,渾身亂顫,想到要再見林錦樓,一顆心將要從喉嚨裡蹦出。她深吸一口氣將簾子掀開,只見屋中茜紗瑤窗,褥設芙蓉,炕邊設禔紅小几,几上香靄沉檀,雲母插屏,仍是豪奢之相,卻陰森濃重,進屋便聞到撲鼻酒氣。林錦樓正靠在鏤雕朱窗下的鴛鴦榻上,背後倚一對兒鮫綃錦枕,身披著件鬆垮的綢緞衣衫,裸著胸膛,手裡仍然拎著一壺酒。聽見響動,不耐煩的回頭,張口罵道:“誰他孃的準你進。。。。。。”看清來人,不由渾身僵住,立刻別開目光,寬肩闊背瞬間隆起,深深喘息幾口,方才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你來幹什麼?你不是走了麼?”
“我是走了。”香蘭只覺聲音乾澀,半垂著頭輕聲道,“我,我有話跟你說,你聽完倘若趕我,我一定走。”
林錦樓回過頭,死死盯著香蘭,拎起酒壺喝了一口,容色平靜,可眼神犀利,神色冷漠:“什麼話?”
香蘭沉默半晌,彷彿字斟句酌,又彷彿鼓足勇氣,開口道:“有些話是我積在心裡,許久都不曾說的。。。。。。我自最初進林家當丫鬟那日便不快活,過去那幾年,哭的日子比笑的日子多得多,箇中多少委屈辛酸,心裡明知要看開,可事到臨頭,哪有不動心動氣的道理。有段日子,我心灰意懶,一句話都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