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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續續到辦公室來上班的時候,終於以冷笑一聲收場,丟給她一句:“凡是背叛我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你不信試試看?這上海灘敢背叛我、背叛大洋旅行社的人都還沒出生!”
再去上班時,緒方就叫她負責影印歸檔保管各種無關要緊的資料,並和二階堂大衛鮑等人說:“你們只管負責給我開發新客戶就行了,手頭的瑣碎工作都交給五月去做。她最近心浮氣躁,沉不住氣,需要多做些瑣碎工作來錘鍊錘鍊。”
大衛鮑好歹是她師父,就好心暗示她,叫她去給緒方低個頭認個錯,否則按照緒方的為人,將來肯定會被穿小鞋。她犟脾氣上來,偏不去。
緒方每天在早會上意有所指地發言:“最近有個別員工的情緒不是很穩定……我是那麼的信任你們,而你們是怎麼報答我的?我想跟你們說,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以為我給的工資不高,想著跳槽日子就能更好過。你們要學歷沒學歷,要資歷沒資歷,出去是要被人家騙的呀,是要吃虧的呀!總之你們不把公司當成家,不把這份工作當做畢生的事業去經營,就想著錢錢錢!我對你們太失望了!唉,現代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最後都被物化,人心不古……對此我很是痛心!”
緒方就這樣痛心了很久,五月也默默忍受了很久。那三天休假最後還是被視作無故曠工處理了,上一個月的班,只拿到半個月的工資。她錢拿到手,也並沒有說什麼。雖然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緒方所說的話有道理。她這樣沒有學歷沒有資歷的人即便跳槽,估計也還是隻有這種私企願意錄用。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學習,以為將來做好準備。
本來以為會一直被為難下去,但是卻並沒有。大概兩個多月之後,緒方就顧不上給五月小鞋穿了,因為這個時候,公司出了一件大事。緒方的侄子,即公司小車司機苟二洋才三歲的兒子在附近菜場門口玩耍時出了車禍,被一輛過路卡車捲到車輪下,當場死亡。
緒方家人吃住在公司,向來是私事當成公事辦,公事當做私事看,本次出了這麼大一件事情,公司內的氣氛之沉重堪比靈堂。緒方弟媳婦每天坐在辦公室裡哭哭啼啼,苟二洋就罵老婆:“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緒方弟媳婦人其實不壞,就是有點缺心眼。她那天領小孩子出去買菜,在菜場門口看人家圍成一個圈子。她是最喜歡熱鬧的一個人,當即就忘了兒子,鑽到人群中去看兩個老阿姨掐架。熱鬧看到一半,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急剎車,然後人群呼啦啦往停車的方向跑,好像又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熱鬧。再一回頭,果然見那邊已經圍成了一個更大的圈子。她趕緊擠出去,鑽到另外一個圈子裡去看。
圈子裡面躺著一個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小孩子,小孩子胳膊腿兒乃至身體都變了形,滿身的血汙,也看不出是誰家的。但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她卻認識,是她這兩天才從超市買來的,也是她早上給兒子穿到身上去的。她當場嚇懵,又從人群裡擠出來,四處喊:“兒子——兒子——”兒子躺在地上,再也回答不了她了。好心人指肇事司機給她看,她就發瘋般地拿頭去司機的肚子,“你賠我兒子——你賠我兒子——”
為了和肇事者的單位打官司,緒方每天上躥下跳,四處打點,力圖提高賠償金額,自然也就顧不上公司裡的這些小矛盾了。二階堂是個留學生,才從上海外國語大學出來沒多久,雖然年紀輕輕就已經跑過多個國家,但卻從沒見識過這種場面,加上膽子也不大,每天就豎著耳朵,心驚膽戰地聽苟二洋兩口子吵架。聽完,趁那兩口子中場休息時就會偷偷問五月:“五月,他們兩個在吵什麼?”
他們吵架時鹽城話說得又快又急,五月也聽不大懂,但卻曉得兩口子十句裡面有八句是在罵對方的娘。含含糊糊地說給二階堂聽了,二階堂就對著電腦螢幕揪自己的頭髮,撓自己的頭皮,一邊揪著撓著,一邊唉聲嘆氣:“啊,要命。啊,要命。”
然後每天一到六點鐘,連一秒鐘也不多呆,二階堂拎上她的包飛毛腿似的就跑了。這是緒方給她的一個特權:早上不用參加早會,晚上可以準時下班。
對於二階堂不用加班一事,大衛鮑非常不滿,就策動林蘭妃、五月及另兩名上海籍員工找緒方談判,說:“要加大家一起加,要不加就都不加;實在不行,就給中方員工發放加班費,一個公司裡,這樣搞差別待遇算什麼?”
五月現在每天都提不起什麼精神來,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自然就答應了。林蘭妃卻不大起勁,因為要去抗議談判的話,勢必要得罪二階堂和緒方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