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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喚手裡捏著寫有鍾月喚三個大字的宣紙,一邊慢慢看,一邊搖頭:“我不過是好奇問問罷了……我又不要去考狀元,學認字做什麼;再說了,我還要回去的,不學啦。”
鳳樓眯了眼睛問她:“回哪裡去?”
“這還用問,當然是小燈鎮我家。”
鳳樓淡淡一笑,問她:“真不想學?”
月喚“……”默了一默,見他不作聲,賭氣似的又加上一句,“我爹會來把我接走的。”
鳳樓把手裡狼毫一擲,笑吟吟地說:“他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爹昨天傍晚就已經去縣衙告狀了。”
“當真?”月喚一驚,連聲追問,“後來怎麼著了?我爹人呢?怎麼還不來接我?他現在哪裡做什麼?”
她爹還能做什麼?在家裡睡著生悶氣唄。昨天操著掃帚追花轎,追那混賬溫鳳樓,結果把小腿肚子都跑抽筋了也沒追上。俗話說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她爹看著兩個鼻青臉腫的兒子及滿身是傷倒地不起的羅秀才,心裡頭實在氣不過,就帶上兩個兒子一瘸一拐地徑直去縣衙告狀,誰料到了縣衙,卻發現縣太爺他老人家不在。一打聽,原來縣太爺去溫家喝喜酒去了。哪個溫家?還能哪個溫家?自然是那個混賬殺千刀的溫家。
她爹回家養精蓄銳,第二天一大早,又氣勢洶洶地趕往縣衙,她兩個哥哥跟在後頭,一人手裡抓著一隻母雞。父子三人這一天終於見到了縣太爺。
縣太爺沒有升堂審理此案,而是把她爹請進了後堂,親親熱熱地喚了一聲老弟,埋怨他道:“老弟臺呀!你為甚不早些來?事到如今還來告什麼狀?你女兒昨天便被抬進溫家門,到今天連頭帶尾已是兩天一夜,人家該辦的事早辦妥啦……便是溫家老五將你女兒歸還於你,那羅秀才是讀書人,最是愛惜臉面的,他還願意與你家結親?你女兒名聲傳出去,將來還指望能找得到好人家?即便不為你自己,你也得為你女兒想一想,你告到兩敗俱傷,今後還叫你女兒如何能夠抬頭做人?她若是暗結珠胎,一年半載後,誕下溫家骨血,你一家子面上有光還是怎地?”
一番話切中要害,說得鍾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縣太爺心裡暗笑一聲,又拍胸口與鍾家父子推心置腹說道:“那溫家老五我是認識的,人是有些……咳,混。但我的話他不好不聽的,你今日且安心回去,我叫他改日去給你家及羅秀才陪個不是,再叫他和你家女兒好生做夫妻過日子,今後不得再沾花惹草,本官我為人最是公正,你知道嘉興城裡的人都稱我什麼?都稱我為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我青天大老爺的話再不會錯的……”
她爹脖子一梗:“那不成,我家么女便這樣被他白白搶去了?!我得把他告倒,叫他曉得咱們這裡是個有王法的地兒……”話是來時醞釀好的,只是愈說氣勢愈弱,“……至於我家么女月喚,若是受辱於他,我一條繩子命她自盡便是!咱們小戶人家,卻也有氣節要面子的……”
縣太爺頓足道:“老弟臺呀,你這般固執認死理,非要告自己的女婿,逼死自己的么女,到頭來鬧得兩敗俱傷,你一家子阿是就高興了?阿是?阿是?我再問你,氣節幾錢一斤?面子阿能當飯吃?阿能?阿能?我勸你回去再好生想上一想,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一家老小!梅香,送客——”
她爹白跑一趟,還白瞎了兩隻母雞,想去溫府討要人,卻有心無膽,且身後還跟著兩個青天大老爺派來的衙役。這兩個衙役所為何來?自然是青天大老爺防著他父子三人去溫府要人鬧事而派來的。兩個衙役虎視眈眈,她爹就慫了,心裡窩著一團火,垂頭喪氣地回了家,躺在床上左想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無法可想,無計可施,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悶氣。
月喚嘴硬說要等她爹來把自己領走,但其實心裡並沒有抱多大指望的,畢竟已經進溫家門兩三天了。她爹要是能來,只怕早就來了。眼見得天到了晌午,她爹自然沒來。吃喝一頓,飯後趴在桌上眯了一會;轉眼到了黃昏,她爹還是沒來,晚飯照舊飽食一頓。不得不說,溫傢伙食著實不賴。
等到了天黑,洗漱之後,她終於徹底斷念,卻又不願意爬上床去睡覺,就鋪了紙,拿起毛筆跟著她的便宜夫君習起了字。
依著鳳樓,將眼前這學生擁在懷內,自己的下巴擱在她頸窩處,手把手地教起來最好最妙。但腰與腿都有傷,一動就痛,有心無力;若靠的太近,反而徒增煎熬,遂作罷。
不過,他的這個學生並不難教,才一會兒工夫就學會了三個字,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