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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炎沉默。
心知肚明的事,心照不宣即可。何必非要如是說,讓人難過。
左蒼狼緩緩跪下:“陛下,如今大燕時局已穩,當初陛下栽培教導之恩,微臣征戰數年,當已悉數報答。現在微臣戰傷發作,已不堪征途之苦,微臣請求封刀掛印,就此遠離朝堂,但請陛下成全。”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跳沉滯而厚重,慕容炎說:“報答?你跟我談報答?如果我不允呢?”
左蒼狼以額觸地:“一直以來,微臣就是一個驕傲的人。對陛下的愛重,是微臣這一生做過的,唯一卑微的事。如果陛下覺得,微臣戰功尚不足抵陛下栽培之恩,那麼……那麼就請陛下看在微臣陪陛下睡了這麼多年。”哪怕你的溫柔,只是一場場精心的表演,也請看在那些我曾沉淪的歲月。
她跪地不起,慕容炎居高臨下地看她,許久,他說:“既然你意已決,孤準了。”
左蒼狼再叩首,慕容炎問:“幾時起程?”
左蒼狼說:“明日。”
慕容炎說:“你身體尚未復元,不再將養一些日子?”
左蒼狼說:“承蒙陛下關心,微臣無礙。”
慕容炎點點頭,左蒼狼說:“微臣去後,還請陛下不要猜忌冷非顏和楊漣亭。他二人……”
話音未落,慕容炎說:“孤的事,不必旁人指點。”
左蒼狼再拜,無話。
慕容炎緩緩走出溫府,溫府眾人仍然一路恭送。他行至晉陽長街之上,回過頭,看見左蒼狼跪在府門口。那心跳一直在耳畔鼓譟,直到上了車駕,遠離了溫府,行過豫讓橋,又走了很遠很遠,他突然發現,原來那是他的心跳。
次日,左蒼狼向兵曹交還太尉印綬,兵曹的人震驚之餘,忙入宮中問詢。王允昭也是焦頭爛額,慕容炎從昨日回宮之後,就一直呆在書房裡,不許宮人進去伺候。
這時候實在是不成了,他終於小心翼翼地進去,問:“陛下,兵曹來報,左太尉……今日一早,上交了印綬。”
慕容炎坐在桌邊,沒有看書,也沒有批摺子。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這麼坐著。過了許久,他終於回了一句:“準。”
王允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慕容炎問:“她幾時離開晉陽?”
王允昭小聲說:“說是帶了包袱,恐怕是交了印綬便要離開了。”
慕容炎說:“好歹一場君臣,孤前去送送。”
王允昭趕緊命人安排。
溫府,左蒼狼收拾幾件隨身的衣物,去見溫行野。溫行野見她神色有異,問:“陛下並沒有令你出征,你收拾東西,是要去哪?”
左蒼狼說:“昨日,我已向陛下辭官,如今以軒在軍中,無論是達奚琴還是溫帥舊部都會照應,你們也當放心。”
溫老夫人忍不住,急問道:“好好的怎麼辭官了?而且你現在無親無故,就算辭官,這是要去哪啊?”
左蒼狼說:“天大地大,自有去處。曾經於二老跟前,未能盡孝,今當遠去,但請二老保重。我的侍女薇薇和可晴,還請二老妥善照看。我走之後,如有願意入宮的,二老且讓她們入宮。如有願意留下的,懇請善待。”
說罷,對二老一拱手,轉頭離開。
溫行野追出去,只看見她的背影。
左蒼狼自長街而行,經唱經樓,向西華門而行。忽然前面有人攔住去路,左蒼狼抬起頭,就見兩個禁軍身後不遠處,站著慕容炎。她緩步上前,慕容炎說:“送你一程。”
左蒼狼拱手施禮,說:“草民拜謝陛下。”
彼時正值五月天,春風徐徐而來,晉陽城暖意融融。慕容炎一身黑色長衣,金鉤玉帶,風華如初。左蒼狼緩緩跟在他身後,腳步一輕一重,一路無話。
唱經樓的鐘聲震動鼓膜,樓下經過的行人,是否又記得當年小雨零星的夜晚,落魄無名的二殿下帶著侍衛,前來赴一場無人相應的邀約?
後殿古佛之前,涉世未深的少女雙手合十,在佛前虔誠地許下三願。
慕容炎快樂。
慕容炎永遠快樂。
慕容炎千秋萬世、永永遠遠地快樂。
左蒼狼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陛下請回吧。”
慕容炎說:“還記得當年,孤還是潛翼君,我們曾在此避雨。後殿古佛,今日還拜嗎?”
左蒼狼說:“不拜了,草民還要趕路,就不多耽擱了。”
慕容炎說:“如此,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