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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肯定地說:“是因為我不愛你,我沒癌,也沒腫瘤。對不起,我是好心辦了壞事。你別多想,開車小心,不要開太快,喝了酒千萬不要開車,也不要老是在外面打麻將,多在家……”
她聽見周寧匆匆說:“又來了,又來了,我又不是小孩,這些我都知道。”說罷,又有幾分傷感地說,“你已經下了決心不要我了,還管我這些幹什麼呢?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沒事別翻來倒去的,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你一搞就搞複雜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楊紅掛上電話,心想其實應該想到周寧對這件事的反應會是這樣的,那就不會多這一事了。周寧就是這樣的人,他講義氣,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如果朋友叫他幫忙打架,他肯定是萬死不辭的。但如果老婆叫他做家務,那他就能推就推,推不掉就恨不得插翅飛走,飛不走就磨洋工。可能在大風大浪面前,他的表現是算得上講江湖義氣的。但大風大浪之後的平淡日子裡,江湖好漢周寧就難以忍受了。其實他這種作風倒也符合江湖上的那套,哪個江湖英雄會喜歡做家務陪老婆?還不都到江湖上切磋武功去了?
人們常說:疾風知勁草,烈火識真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一個人要經得起這四句話的檢驗是很不容易的。一些人在前兩種情況下會臨陣脫逃,另一些人在後兩種情況下會逐漸褪色,有一些人既經不起前兩句的檢驗,也經不起後兩句的檢驗。一個人經不起檢驗,就會被認為人品有問題,就是小人,就會被社會唾罵。
也許在責備被檢驗的人經不起檢驗之前,應該問一問,這個檢驗有沒有必要?是不是他應該經受的檢驗?為什麼要把一朵玫瑰放到疾風中去檢驗然後罵它不是勁草?或者把一塊鐵扔到烈火裡去檢驗然後罵它不是真金?它們本來就不是勁草不是真金,世界上不是隻有勁草和真金才有價值的。
楊紅想,如果周寧不愛我,我也不愛周寧,為什麼社會、輿論、朋友要強求他僅僅因為我生了癌就跟我死守在一起呢?彼此相愛,我生不生癌,他跟我在一起都是對的;彼此不相愛,我生不生癌,他都不必跟我在一起。這跟社會跟輿論有什麼關係?如果每個人都是自立的,如果愛情是維繫婚姻的唯一紐帶,大家結婚是因為愛,相守是因為愛,不愛就別結婚,不愛就別相守,那這個世界會少很多怨偶。
大風大浪之中,彼得跟梅拉蒂守在一起,是因為他們彼此相愛,命運的打擊使他們的愛更堅定更美好。這不關社會什麼事,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過要是在中國,就是社會的事了,可能又要樹成一個典型。彼得肯定是打死也不當這種典型的,就像當年陳大齡害怕披紅戴花地跟講師團出發一樣,這完全是社會為了自己的需要把他們的真情實感拿出來搞笑。
至於我和周寧,大限來之前就決定各自飛了,為什麼大限一來,卻要他守著我呢?守在一起,又有什麼幸福呢?他守著,是迫於輿論,那他守得不開心;我被他守著,天天聽他牢騷滿腹,看他臉色,我也不開心。究竟誰開心?只有社會開心,連輿論都懶得理你了,除非你不守了,輿論才跳出來指責你。
楊紅想起在網上看到的一篇論文,說一個社會,它的社會福利越差,它越強調家庭婚姻的穩固性和責任義務,它實際上是把很多社會的責任下放到家庭頭上去了,因為它不想讓每一個家庭把自己的成員扔到社會上去,由社會來管,因為它管不了。你家有人中風了,你自己把這事搞定,社會不會來幫你忙,你上班下班,做家務,侍候病人,累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搞,社會就要出來罵你了,說你不孝順,不仁義,不講親情,不道德,一直把你搞得臭不可聞,從道德上判了你的死刑才罷休。這基本上是幾千年的傳統,所以大家覺得天經地義,誰遇上了,誰自認倒黴。所以天天大講家庭的重要性,等你們自己消化矛盾,莫來找我社會的麻煩。
但楊紅聽海燕講過,說她媽媽移民加拿大後,曾經中風過一回,不僅所有醫療費用是免費的,連伙食也是免費的,從醫院回來後,搞社會福利的還專門派義工上門來為她媽媽洗澡翻身餵飯,派理療師上門來作理療,派護士上門來護理,照顧得很周到,使她妹妹不必待在家裡照顧母親而不能上班。這既能讓那些病人家屬安心上班,又增加就業量,還培養出一些有愛心的義工。
楊紅想起自己的外婆,病在床上很久,脾氣一天比一天壞,動輒發脾氣,看誰都不順眼。無論怎樣照顧她,她都是不滿意,搞得家人痛苦不堪。到最後是靠輸液來維持生命,她沒有公費醫療,都是自費,又從經濟上把一家人拖得焦頭爛額,但誰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