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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拿起一看,才發現衛得道遞給自己的是他往常從不離身的玉佩,這玉佩通體瑩白,豐潤得像塊凝固的膏脂。衛西彷彿天性裡就知道這是個好寶貝,這也是那麼多年來唯一讓他覺得這老道士的過去或許不完全是信口開河的佐證,現在卻被這摳門老頭為吃一口紅燒肉隨隨便便送給自己。他皺眉盯著這枚玉佩:“這不是你的掌門印?”衛得道面不改色:“你還真信啊?我吹牛逼的。”衛西視線凝在他臉上,忽然意識到什麼:“你快死了。”衛得道吹鬍子:“你可真會聊天,我活了五百多歲,可到底是凡人,凡人哪有不死的?”衛西不想同他爭辯,面無表情地將玉佩遞回去:“我沒有肉身,出不了這座山,你還是另請高明的好。”衛得道卻不接,只嘿嘿笑著爬回床上,愜意地在稻草蓆上癱成片狀。他歪頭望著衛西的方向,失明的雙眼在這一刻居然好似有了焦點,看上去神采奕奕:“自從一百二十年前,天道陷落,靈氣潰散,修行者境界紛紛跌落,我就知我輩早晚會有這天。可幾十年前,我還是陪著你師兄師姐離開宗門,入世回鄉,大開殺戒。修行者本不應干涉凡間事,所以我瞎了一雙眼,你師兄師姐們也都不知去了哪裡……但我至今仍不後悔。徒兒,你可知,修行是什麼?”“是狗屁。”衛西問,“你還要不要吃飯?”“罷了,反正你早晚會知道。”衛得道也不強求,他看回虛空的頭頂,凝聚的瞳孔又失去了焦距,只剩充滿信念的喃喃自語,“我要吃紅燒肉……”耍賴完畢,他終於罷休地閉上眼睛,躺得四仰八叉,如同睡著了那樣安靜。衛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踏出房門。他提著刀注視自己傍晚拖回來的野豬。自從有記憶以來,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肉身的原因,他時常感到飢餓,且胃口很大,幾乎不曾吃飽。因此往常類似的獵物,他分條腿給衛得道後,剩下的也就一口生吞了。可今天,他卻碰都不想碰。灶臺徹夜燃燒,紅燒肉的香氣飄散在這片山谷。直到黎明破曉,屋裡也沒傳出衛得道催著要吃飯的聲音,衛西盤腿坐在灶臺前看天,看到嗶嗶啵啵的炭火聲熄滅。他才回過神,沉默地站起。他在後院找了個順眼的位置,用鐵鍬鍬了口坑,然後回屋將已經冰冷的衛得道抱了出來。衛得道往常沒有一刻不絮叨的嘴識相地緊閉著,衛西放下他後想了想,又在旁邊給他挖了個小坑,拖來後院的架子,將上頭懸了不知多少年,老頭子引以為傲的那些個已經風乾的人頭一股腦倒了進去。骷髏們質地光滑,渾圓可愛,眼眶大睜,在深坑裡咕嚕嚕滾動,看上去十分可口。但衛得道一向不讓他吃這些。衛西站在兩個坑前,忽然飢餓又茫然地怔住。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到柵欄外來了足有上百隻野物。豺狼虎豹,雞鴨牛羊,都是平日裡愛來聽衛得道講經的那些。衛西看到它們,頓時更餓了:這座山不見人煙,因此開靈智的動物不少,明明方便又大補,可衛得道卻也不許他吃。衛得道鬧騰起來煩人得很,因此他平常都要跑老遠去找普通的獵物。最前頭那匹犄角健壯的雄鹿接觸到他眼神,明顯腿肚子發抖,卻還是撐著朝衛西點了點脖子,然後才踱到衛得道的坑前,放下自己銜來的野草。衛西盯了它們一會兒,終於走開,任它們上前祭拜。誰也沒空手來,就連野狗嘴裡都叼著只山雞。衛西盤腿坐在破爛的柵欄前,看著這群在衛得道的約束下自己垂涎多年卻始終沒吃進嘴的口糧來了又走,心頭沉寂得掀不起一絲波瀾。直到供奉完鳥蛋的黃鼠狼走到跟前。衛西腦袋靠著柵欄,目光由上往下,懶洋洋的:“找死啊?”黃鼠狼尾巴一炸,本能轉身逃命,逃開兩步後卻又放慢速度,走得一步三回頭,賊眉鼠眼裡迸發出無限渴望。這是要帶路的意思,衛西原本不欲搭理,可看到衛得道堆滿瓜果的墳塋,又茫然得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還是起身跟了上去。身後跟著飢腸轆轆的老大,黃鼠狼跑得迅如閃電,不一會兒就把衛西領到了一處山壁前。衛西一眼認出這裡是此座山的邊緣,也是他幾十年來狩獵範圍的終點。他到過這裡無數次,每一次都因為沒有肉身而被無形的屏障阻攔在內。這座山的結界是保護山裡生靈不受外界侵擾的門神,也是困住山裡生靈魂魄無法正常輪迴的枷鎖。這裡獨立於世,連鬼差都從不踏足,因此死在此地的魂魄,倘若找不到人講經超度,就只能日復一日枯守,成為執念難消,尋找替身的縛地靈。不過山裡的兇魂厲鬼本來就少,衛西開靈智初期還偶爾能捉到幾個吃,後面就再沒見過了。真是可惜,厲鬼陰氣重,飽腹感其實比山雞野豬之流強得多……衛西思緒一轉,這才回神思索,黃鼠狼帶他來這裡做什麼?前方的黃鼠狼忽然停下腳步,憋著勁長長地叫了一聲。衛西知道它帶自己來這做什麼了。前方山壁的結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