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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趙家窯還有一條街的時候,項西讓程博衍把車停在了路邊,他並不打算現在回趙家窯去,離太近了出現容易被平叔的人看到。“我買點兒……菜,”項西指了指對街的菜市場,“我突然回去,他們肯定沒買我的菜。”“哦,”程博衍沒多問,掏出錢包抽了幾張一百的遞給了他,“拿著吧。”“不用!”項西愣了,接就一連串地喊了起來,“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哪能還讓你給錢啊,不用不用不用……”沒等程博衍再說話,項西抓過包往背上一甩就跳下了車:“哥謝謝你,我走了,謝謝,過陣兒我安頓好了給你打電話。”安頓?打電話?“你有我號碼?”程博衍看著他。“有,”項西關上車門,又扒著車窗飛快地程博衍的電話號碼報了一遍,“修車的時候我都已經記下來了。”“安什麼頓?”程博衍又問。項西笑了笑沒說話,轉身小跑往菜市場去了。他必須得快點兒跑開,跑慢了他怕自己會捨不得走又死皮賴臉爬上程博衍車上去。嚴肅正直又對所有人都帶著幾分溫柔的程博衍,是他這幾個月來身後最踏實的溫暖,他怕自己走慢了就邁不開腿兒了。菜市場是項西熟悉的地方,跟普通的菜市場略有區別,這個菜市場除了是個菜市場,還有很多並不賣菜的門臉,打牌的,唱戲的,人流量大,混亂,還髒,卻莫名其妙地讓他有歸屬感。他走進菜市場的時候忍不住嘆了口氣,什麼不一樣的人生,什麼渴望著另一種的人生,有些人,像他這樣的,骨子裡就只屬於這種地方。長久以來的生活經歷已經把他牢牢困在了這種混亂裡透出的生機勃勃之上。要想擺脫和離開,代價大概首先就是如同眼下這樣。迷茫。項西低著頭很快地穿過了菜市場,又埋頭走過了兩條街,前面是個早已經乾涸了的人工湖。湖底坑坑窪窪的泥塊上堆滿了各種建築垃圾,這裡的老人早上還能聚成堆兒圍著這個土坑早鍛鍊,一直讓項西覺得很感動,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精神啊……他順著湖沿出溜下去,找了個避風的土窩坐下了。午後的陽光很暖,項西靠著身後的亂石和雜草,想起了17號對面牆上的貓,這陣叫春都叫完了吧。腳下的泥地裡鑽出了很多青草,不遠處還有好幾塊被附近居民開了種了菜的地,要不看背景,就只看眼前這場面,還挺有些春天裡來百花開的意境。項西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必須有,很多時候他就是這麼無所事事地待著,看人,看事,小時候是邊看邊聽假瞎子給他說各種正的歪的理兒,長大了就邊看邊自己琢磨。他在這裡挺消停,這個時間湖邊沒有什麼人,更不會有人到下面來,他把揹包放到身後,躺下枕著,看著天空出神。一直從天亮得睜不開眼看到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湖邊傳來了音樂聲,跳廣場舞的,跳國標的,唱歌的,唱戲的,對於擾民藝術的熱愛還真是不分階層貧富。項西對很多事情的感悟,就在每天發呆的時間裡,四周明亮和黑暗交替著,嘈雜和安靜交替著,逃離和無處可去交替著……從四周音樂聲消散的時間長度來判斷,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項西隨手往旁邊的草上揪了一根放進嘴裡一下下咬著。又待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背好了包。趙家窯當然不能回,也不敢回,但還是必須咬牙去一趟,他的全部家當都還在同奎衚衕的小屋裡呢,雖說連他存下的那捲錢都不值什麼錢,但那些東西是他存在過的全部過往了。項西飛快地從幾條小街小衚衕地轉進了趙家窯,這種熟悉熟練的方式讓他有些憤怒,花費了那麼大的代價想要擺脫的“人生”,居然連一秒鐘轉換的時間都不需要,就能輕車熟路地再次融入其中。多憤怒啊,多操蛋啊。多讓人失望啊。站在小屋外停了一會兒,項西小心地拽了一下窗臺上的繩子,窗戶開了,他伸手進去開啟了房門。屋裡還是老樣子,一股潮味兒。他從角落的櫃子裡摸出了藏在亂七八糟的紙殼和破布條下面的小包,開啟又檢查了一遍,他的小破爛兒們,還有那捲錢,都在。項西把東西一樣樣都塞進了揹包裡,這個包是程博衍給他買的,還挺能裝東西,小兜小袋子也多,他把東西分別裝進小兜裡,感覺還挺好玩的,就好像自己的“財產”一下多了起來似的。雖然同奎衚衕這個屋子以前很安全,但也只是以前,以前他在趙家窯隨便哪條街上溜達也不會有人找他麻煩。現在不同了,雖然他沒能進入另一種人生,但趙家窯大窪裡的人生,是實打實地結束了。這兒不能久留,要讓平叔和二盤知道他沒死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回來串門兒,那簡直是視死如歸了。揹著包跑出趙家窯的路口時,項西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他長大的地方,跟之前的每一個深夜一樣,並無區別。項西沒正式流浪過,但因為沒有進賬不敢回大窪裡,在街上晃悠個幾天也是常事,倒沒有什麼不適應。他在街邊買了一兜燒烤,又買了兩包煙,很熟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