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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也藉著這個機會不再提,爺爺肯定會自己繼續想下去。他不想讓爺爺胡亂琢磨,一個人在心裡擔心猜測。怎麼辦?必須回答,那什麼時候回答?又該怎麼回答?直說?迂迴?方馳把麵條端進屋裡,放在了桌上。這個時候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孫問渠,他非常非常地希望孫問渠就在他身邊。孫問渠會讓他感覺到踏實,勾勾嘴笑的一個微笑就會讓他平靜下來……當然也可能是升旗,眯縫著的眼睛也會讓他……還是升旗……方馳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爺爺新做的醬,”奶奶給他碗裡又夾了幾塊肉,“你嚐嚐味道怎麼樣,我覺得比他上回做的要香。”“嗯,”方馳趕緊埋頭吃了口面,“是香,上回做的我覺得鹹了點兒,這次的正好。”“那我再做點兒,”爺爺呵呵笑著,“等你回學校的時候帶幾瓶,留兩瓶自己吃,再分點兒給你同學。”“行,”方馳點點頭,“我們宿舍幾個人都愛吃這些。”吃麵的時候方馳沒太說話,奶奶跟爺爺邊吃邊商量著過年要準備的東西,每年他倆都得提前很多天就商量了,方馳感覺他們並不是真要準備得多麼仔細,就是聊著這些跟過癮似的。過年了,說著這些才更有年味兒。吃完麵方馳拿了碗去洗了,回到屋裡的時候只有奶奶把砧板拿到了桌上正一邊看電視一邊剔著骨頭。“我爺爺呢?”方馳問了一句。“後院兒視查呢。”奶奶說。方馳轉過身,很慢地往後院走過去。爺爺蹲在走廊通後院的門旁邊,身邊有個小火爐,他正拿了菸斗準備點菸。方馳盯著爺爺的背影看了很長時間,最後一咬牙,走了過去,挨著爺爺身邊蹲下,從兜裡掏出煙盒,拿了一支出來藉著小火爐的火點上了叼在嘴裡。“你奶奶一會兒就過來抽你。”爺爺看了他一眼,笑著說。“爺爺,”方馳抽了一口煙,慢慢吐出細細的煙霧,“要不您直接抽我得了。”方馳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面對一堆炸藥害怕得不行卻又不得不舉著火把去點的人。不知道這堆炸藥的威力有多大,能炸多遠,能炸多高,會把誰炸傷,會不會把大家都炸得遍體鱗傷。無論多少種方案,似乎都無法確保他能拉著身邊的人安全躲開。而這句話說出來,如同火把碰到了引信。看著滋滋飛濺開來的火花,他知道自己沒有一點退路了。爺爺正在裝菸絲,聽了這句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填菸絲的手猛地一抖,指尖捏著的菸絲都掉在了地上。“為什麼要抽你?”他轉過頭看著方馳。“我……”方馳不敢往爺爺那邊看,只是盯著地上的菸絲,“爺爺,我……如果我說我……我跟肖一鳴一樣,你會……”“跟他什麼一樣?”爺爺問。“跟他……跟他一樣……”方馳閉上眼睛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喜歡男人。”空氣像是凝固了。時間也像是凝固了。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了。只有冷風還在自由地飛著,從院子外面穿進來,帶著刺掃過裸露的面板。爺爺手裡的菸斗猛地一下抽在了他後腦勺上。疼。非常疼。幹了一輩子農活兒的爺爺,力量驚人。方馳只覺得腦袋後邊兒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陣鈍木過後,他才感覺到了疼,還沒等這疼痛漫延開來,菸斗啪地一聲又抽在了他臉上。接著嚓一聲斷了。“你說什麼?”爺爺的聲音裡帶著驚訝和顫抖。方馳沒有動,視線有些吃力地從地上的菸絲移到了斷裂的半截菸斗上:“我喜歡……男人。”“你喜歡哪個男人?是肖一鳴還是……”爺爺頓了頓,“孫問渠?”這是在全家都順著奶奶給孫問渠改了名字之後爺爺第一次正確地叫出他的名字,而且是連名帶姓。爺爺會問具體是誰,這並不意外,也許在他眼裡,必須要有這麼一個人,否則方馳不可能說出喜歡男人這樣的話。“不是肖一鳴。”方馳回答。他能夠否定肖一鳴,卻沒有勇氣再說出孫問渠的名字,爺爺奶奶把孫問渠當半個孫子看待,他實在沒有足夠的勇氣再明確地讓爺爺受一次打擊。“那就是孫問渠?”爺爺的聲音抖得有些厲害。方馳沒有說話,沉默地盯著自己的鞋尖。爺爺也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從地上撿起斷掉的菸斗,拿著兩截煙桿往一塊兒湊著,像是想要把煙桿安回去。但始終沒有成功。最後他扔下菸斗站了起來,在後院裡踱著步子。爺爺經常在後院溜達,來來回回地慢慢走著。今天走得也並不快,但方馳還是能從他的腳步聲裡聽出焦躁和不安,平時最喜歡跟在爺爺腳邊跑來跑去的小子也沒有動,縮在院子一角安靜地坐著。方馳的腦子已經不能思考,像是熬醬的鍋,咕嘟咕嘟地翻騰著,明明是滿滿當當的一鍋,有些什麼卻全都看不出來。他只覺得冷,寒冷從指尖開始往身上一寸寸侵過去。“爺爺……”他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話沒有說完,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叫完爺爺之後想要說什麼。“你閉嘴!”爺爺兩步跨了過來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