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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罕見的糊塗讓他有了點人味,宣璣忍不住笑了起來:“您真不想嚐嚐嗎?要不然先去洗個澡也行,正好趁咱倆現在這倒黴狀態還沒過去,方便我告訴您怎麼開淋浴——換洗衣服在那邊的袋裡。”“那邊那個噴頭出水,往紅的那邊擰是加熱水,另一邊是加涼水……那幾個瓶裡裝的是洗髮水沐浴液什麼的,瓶子長得都差不多,裡面裝的東西我看也都差不多,隨便挑一瓶抹完沖水就行……”宣璣給他指點著衛生間裡的盥洗工具,盛靈淵自然能從他腦子裡“看見”這些東西的使用情景,倒是不用廢那麼多話,挺省事,可新鮮東西實在太多,幾千年過去,他生前熟悉的一切都被推翻,饒是陛下接受能力驚人,還是不免應接不暇,目光總是比宣璣的話慢上幾秒,顯得孤獨又無措。宣璣稍微順著他的感受想象了一下,語氣不由自主地柔軟了下來:“其實都不復雜,用兩次就習慣了……有什麼問題叫我一聲就行。”“嗯。”盛靈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目光從洗髮水上挪下來,一點頭,“好乖巧。”“好吧,這還要強撐面子。”宣璣無奈地想。這念頭剛一起,下一刻,他就碰到了人皇陛下似笑非笑的視線。宣璣心頭一緊,立刻彈出一級警報,就聽盛靈淵問:“我方才就想說了,你多大了,怎麼這麼容易餓?你們先天靈物不都從小就‘辟穀’嗎?”這句話好像一把穩準狠的鉤子,宣璣一時沒提防,放鬆過了頭,猝不及防地被他勾起了無數記憶畫面—— 追世界盃半夜點的小龍蝦外賣, 大學城裡煙熏火燎的烤串和麻辣燙, 西餐店裡打工時且吃且學, 旅遊時在世界各地尋覓過的大小夜市……倉促之間,宣璣把自己這輩子流過舌尖的酸甜苦辣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素材之豐富, 大概能拿去剪兩部“舌尖上的世界”,可惜,還是沒能蓋住最深處的一點記憶——先天靈物天生辟穀, 不知飢寒, 可惜,宣璣不是。他出生在一片黑暗裡, 世界用嘈雜的馬嘶聲、吼叫聲與金屬碰撞聲迎接了他,他的“搖籃”裡充斥的是憎恨、憤怒……還有飢餓。那是歷史上兩次平淵之戰, 灑在赤淵裡的血的記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穿透他的身體,直接落在他意識深處。那聲音說:“第三十六個守火人……孩子, 我……到此為止了,以後……”無言的傳承不由分說地湧進來,從第一代守火人至今。宣璣被迫睜開眼, 看見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只來得及對他一笑,隨即就灰飛煙滅,落地化成了一根骨,骨頭上刻著一個充滿了戾氣的“封”字。這場景一閃而過,快得像一道殘影, 被宣璣強行壓了下去。他雙眼閃過火焰色的光,帶火的長鎖鏈從他手心裡飛出去,朝盛靈淵砸了下去。他殺心一動,盛靈淵就應該能感覺到,可不知為什麼,那人卻呆呆地忘了躲。眼看手腕粗的鐵鏈差點就抽在陛下臉上,宣璣在最後一刻把理智叼了回來,鐵鏈停在半空,火光把盛靈淵的臉映出了一點血色,周圍一片死寂——他倆之間的聯絡好死不死,就在這時候斷了。“我很尊敬您,陛下,”宣璣一字一頓地說,“我覺得終結九州混戰的人是個英雄,哪怕您表現得一直像個人渣。”盛靈淵在巫人塚裡,一口血吐在青銅棺材旁邊,他倆再一次心神相連,之後又被迫合作。期間,盛靈淵雖然一直在靠數數壓抑心裡的思緒,但壓得十分勉強,宣璣其實是有機會試探出很多資訊的。但他難得正人君子了一回,沒這麼幹。一方面,武帝成就的功業太讓人仰望,他一時有點不敢褻瀆。另一方面,宣璣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盛靈淵特別擅長蠱惑人心,還是他自己有什麼毛病……比如色胚晚期之類。總之,他一看見盛靈淵這個人,心裡就總有什麼東西,一直試圖繞過理智,麻痺他的警惕。盛靈淵再次封印阿洛津的時候,宣璣其實想問他,為什麼不把屍體直接毀了,但居然沒說出口,因為他總覺得這人在巫人塚裡嘔出的那捧血是一口肺腑,於心不忍。回來這一路,盛靈淵也少見地沒作妖,一直安安靜靜的,宣璣還以為因為自己替他遮掩了一回身份,他投桃報李,兩人都能自覺尊重對方隱私,就此休戰了!呸!有人性當不了人皇,都是“寧負天下,不叫天下負我”的貨色。盛靈淵的瞳孔被火光閃得微微收縮了些,那一瞬間,他的表情是近乎錯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