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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輪椅上摔了下來,頭磕在地上,正在痛苦地呻吟。
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摔倒是常見的事,可撞到了腦子卻可能引起大麻煩。郭樞立即將父親背起來,匆匆往醫院跑去。
一通檢查後,醫生說病人有發熱、發炎症狀,得馬上住院。郭樞拜託護士安頓父親,連忙回家拿必要的換洗用具,可一進門,又聽見沉悶的哭聲,聞到刺鼻的臭味。
母親又失禁了,不知是不是想自己擦洗乾淨,居然爬到了灶臺邊,被開水燙傷。
看著滿屋狼藉和流淚的母親,郭樞兩眼一黑,幾乎支撐不住。
他白天的工作不輕鬆,此時已經是凌晨,卻仍然沒有辦法歇下。而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未來不會有分毫改善,反倒會越來越糟糕。
除非已經成為“廢物”的父母儘早死去。
有些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不會消去,反而日夜滋長,像罪惡的藤蔓植物一般,將一顆年輕的心臟緊緊包裹。
暗無天日。
阿爾茨海默病無法逆轉,父母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很多個難以入睡的夜晚,郭樞都想拿起廚房的菜刀,結束這一切。
他想回到分局,從事犯罪心理研究。可是這數年間,他的專業幾乎被荒廢,父母成了他的中心,他好像是一顆圍繞著父母旋轉的星球。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榨乾。
每每回到家中,看到呻吟的父親與呆滯的母親,他都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人,是兩個喝血食髓的怪物。
恨意爬滿心頭,手中的刀卻“鏗”一聲落在地上。他失聲痛哭,啞聲喊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們還要拖累我多久?”
父母就像沒有聽懂一般,茫然地看著他,如同看一個陌生人,母親甚至還“嘿嘿”笑了起來。
隨著笑聲響起的,是小便失禁的滴答聲。
他崩潰了。
父母活著的每一天,於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日子。磨著磨著,終於送走了父親,也送走了母親。
他對天發誓,沒有做過任何加速父母死亡的事,直到他們的最後一刻,他仍舊盡力給予著、照顧著。
葬禮之後,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自己從此以後自由了,可以追求想要的人生了。
可是當他翻開當年的書,卻發現什麼都變了。
與他一同畢業的同學已經是有名的犯罪心理專家,當他窩在派出所解決群眾家長裡短的小事、揹著發高燒的父親奔向醫院時,他們正不斷偵破重案要案。
他扛著生活給予的沉重膽子,被甩得越來越遠,他漸漸看不清同學的背影,也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他被拋下了,這輩子只能在荷富鎮上,當一個解決鄰里糾紛的片兒警。
那些淹沒在心底的恨意,這才蓬勃囂張地破土而出。他恨極了父母,恨極了阿爾茨海默病,夜裡他難以入眠,不斷地自問——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們?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父母成了仇人,而仇人已經離世,那滿腔的仇恨竟是再也無法排解。
白天,他是勤勞努力的片兒警。到了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會露出本來面目——陰鬱、扭曲、瘋狂。他開始用工作麻痺自己,不回那個令他作嘔的家,長時間待在派出所,哪裡有需要,他就去哪裡……
只有這樣,才不會總是想起這些年積蓄的痛苦,還有再難企及的人生。
後來,好友魯洲安辭掉兵工廠的工作,回到荷富鎮,原因竟與他一模一樣。
看到魯洲安,他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而看到胡有,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在沒有光的陰暗角落裡,他咧嘴笑了起來。
原來上天還給他留了一扇門,那扇門裡藏著希望和機會。
原來他還可以報仇!
殺了胡有,就像殺掉父母。他微笑著安慰自己,如此一來,還可以讓魯洲安解脫,不用像自己一樣痛苦。
魯洲安是個好人,更是個孝子。他多次旁敲側擊,告訴對方別在胡有身上耗費過多的精力。但魯洲安總是好脾氣地笑笑,說什麼“既歸之,則安之”。
他心有不忿,恨不能點醒魯洲安,又覺得過一段時日,魯洲安自然會萌生厭倦之意。
到時候,自己與魯洲安合力解決掉胡有,應該也不算什麼難事。
可是一晃兩年,魯洲安竟然仍舊安於現狀,不掙扎,不抵抗,繼續當著孝子。